胡兵十万起妖氛,汉骑三千扫阵云。隐隐地中鸣战鼓,迢迢天上出将军。边沙远杂风尘气,塞草长垂霜露文。荡子辛苦十年行,回首关山万里情。远天横剑气,边地聚笳声。铁骑朝常警,铜焦夜不鸣。抗左贤而列阵,屯右校以疏营。沧波积冻连蒲海,白雪凝寒遍柳城。若乃地分玄徼,路指青波。边城暖气从来少,关塞寒云本自多。严风凛凛将军树,苦雾苍苍太史河。既拔距而从军,亦扬麾而挑战。征旆凌沙漠,戎衣犯霜霰。楼船一举争沸腾,烽火四连相隐见。戈文耿耿悬落星,马足骎骎拥飞电。终取俊而先鸣,岂论功而后殿。
征夫行乐践榆溪,倡妇衔怨守空闺。蘼芜旧曲终难赠,芍药新诗岂易题?池前怯对鸳鸯伴,庭际羞看桃李蹊。花有情而独笑,鸟无事而恒啼。见空陌之草积,知暗牖之尘栖。荡子别来年月久,贱妾空闺更难守。凤凰楼上罢吹箫,鹦鹉杯中休劝酒。闻道书来一雁飞,此时缄怨下鸣机。裁鸳贴夜被,熏麝染春衣。屏风宛转莲花帐,窗月玲珑翡翠帷。个日新妆始复罢,只应含笑待君归。
十万匈奴卷起了一股黑云,三千汉兵去扫荡如云的敌人。隐隐约约自地下传来阵阵鼓声,迢迢遥遥从天边杀出凛凛将军。边境上的沙尘裹携着肃杀之气,边塞一直低垂的草叶闪动着条条光痕。荡子十年征战,经受千辛万苦,回望万里关山,可叹思家情深。远天上闪动着宝剑的光芒,边地上吹响起胡笳的悲音。铁骑营每天早晨都戒备设警,铜刁斗到深夜也寂寂无声。抗击左贤王的兵马啊,赶快列好阵式,聚集左校令的军将啊,迅速整饬军营。河水积冰一直连到了蒲海,白雪结冻寒气凝固了柳城。那幽暗极北海的边界分割开宽广的大地,迢遥的大路指向了青青的海波。边城的暖风从来就少,边境的寒云本来就多。凛冽的寒风吹打着将军树,苍茫的冷雾弥漫了太史河。想当初,从军习武苦练,摇旗冲锋挑战。战旗飘荡在沙漠,战袍抖掉了霜寒。楼船扬帆飞腾而下,烽火四处隐约可见。铁戈寒光闪动,有如悬挂在天空的落星,战马扬蹄飞奔,好似足下带起四条闪电。最后获取优异战绩再出众先鸣,怎么能够争名论功却落在后边?
征夫寻欢作乐远征榆溪,妻子心怀忧怨,独守空房。弃妇之曲,终难唱给你听,欢会之诗,更不容易吟唱。水池旁我害怕面向成双成对的鸳鸯,庭院里我不愿想那桃李花开满的小路。鲜花有情竟独自苦笑,飞鸟无事却整天啼唱。只见空荡的小路长满荒草,早知灰暗的尘埃落满门窗。你这荡子啊,长年累月不肯归来,我一个卑弱的女人啊,愈加难守住空旷的闺房。不愿在凤凰楼上吹拉弹唱,宁肯到鹦鹉杯里寻觅醉乡。听说鸿雁捎来一封书信,我走下织机收起满腔惆怅。剪对鸳鸯,贴在被上,备好麝香,薰染衣裳。打开屏风,挂起莲帐,窗月朦胧,翠帷飘香。这日就开始铺好新床,含笑着等我的那个情郎。
此赋分两段,前段重在写事,事中有情;后段重在写情,情迁事变。
此赋第一段以雄放的笔触从荡子角度描绘了边塞独特景物,抒写了荡子的军戎生活和壮烈情怀,可分三层。前六句为第一层,这一层中,起首二句“胡兵十万起妖氛,汉骑三千扫阵云”用大泼墨手法,描绘出两军严阵以侍,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接着又以工笔细描的手法写双方的军事动作,“隐隐地中鸣战鼓,迢迢天上出将军”,写得有声有色。从“地中”“隐隐”听到战鼓鸣,是侧面写战前的森严情形;在“天上”“迢迢”望见将军出,则是正面写军队逐渐逼近。接下去,作者把笔稍稍拖开,离开杀气腾腾的战阵,转而着意离画边塞上的沙尘草露,此处文似断而意实连,极写战前的荒冷死寂氛围。“边沙远杂风尘气,塞草长垂霜露文”是从小处下手,以点染边塞征战,气韵生动,体现出作者敏锐的观察力和对主人公细微的感情变化的准确把握。接下去的十六句为第二层,这一层中,作者在换韵中把笔锋一转,开始描写荡于的十年军旅生活。阴冷的剑光,凄厉的笳声、鸣警的刁斗,每天都陪伴着寂寞的荡子。冰雪覆盖的荒域,望不到尽头的黄河,寒云凝聚的关塞,严风苦雾中的树与河,这就是荡子生活的自然环境。最后的十句为第三层,这一层中,作者用直笔描写边战:以“征旆陵沙漠,戎衣犯霜霰”写征战之艰苦,以“楼船一举争沸腾,烽火四连相隐见”写征战之规模,以“戈文耿耿悬落星,马足骏骚拥飞电”写将士征战之骁勇。整一段里使用了大量的笔墨写边塞的环境和战争,其中只有“荡子苦辛十年行”和“回首关山万里情”两句隐约写了人物的念家思妇之情。然而,作者并没有让这种缠绵之情一泄无余,而是让这种感情隐含在周围的景物和个别出动作之中,因此使赋文显得儿女之情不长,英雄之气不短,不但恰切地塑造了“终取俊而先鸣,岂论功而后殿”的荡子形象,与缠绵悱侧的思妇构成强烈对比,而且也表现出作者建功报国的政治愿望。
此赋以低回哀怨的笔调从思妇角度着笔,抒写了思妇(荡子的情人)空闺独守的哀怨和怀远的苦情。“蘼芜旧曲终难赠”,十年的相思之情,使这个多情的女子备尝弃妇之苦,句中虽然隐含抱怨,然而“芍药新涛岂易题”,并没有想到另觅新欢。就此来看,在分手时,两人可能都有海誓山盟。接下十二句则通过女主人公视角转移中的客观景物从侧面描写手法写思妇的孤独、寂寞、冷落的种种心灵感受。“池前怯对鸳鸯伴,庭际羞看桃李蹊”,鸳鸯成双戏游,而恋人却天各一方;桃李争芳斗艳,而春色却未至心间。“怯对”和“羞看”的主体是百无聊赖的思妇,描写的对象是“鸳鸯”和“桃李”,表面看是在写景,实则是在写情,由传统的赋比兴三海兼用的新笔法产生出微妙的艺术魅力。之后的“花有情而独笑,鸟无事而恒啼”两句以拟人手法写花鸟,作者把无情的花鸟赋予了人性,仿佛它们也在嘲弄思妇,生动地反衬出女主人公的凄苦心境。接下去再直写思妇的所见所知,“见空陌之草积,知暗牖之尘栖”,这是一种无法排遣的孤独惆怅之情。以下四句写得很含蓄,“荡子别来年月久,贱妾空闺更难守。凤凰楼上罢吹箫,鹦鹉杯中休劝酒”,隐约写出思妇在长久分别之后产生的心理变化。正在此时,“闻道书来一雁飞”,荡子将从边塞归来。最后,作者以明快的节奏,在一系列的动作描写中表现思妇的欢悦心情,“裁鸳贴夜被,蒸胜染春衣。屏风宛转莲花帐,窗月玲珑翡翠帷。个日新床始复罢,只应含笑待君归。”三十八个字中虽然只有一处写思妇之笑,但处处都透出思妇难以掩饰的笑意。
全赋语言赋奇丽而不荒靡,工巧而不直露,一扫齐梁风气,用笔两处而以一个“情”字维系全局,重点落在“荡子”及其“从军”之举,通过渲染从征苦难衬托出荡子深重的思乡情绪。此外,在题材上,此赋为赋作开辟了一个新的领域。在形式上,此赋略去提头、接头、语尾等关联,仅以诗句、俳句相杂组合,似乎与古风相差无几,基本上是一首间杂一些四言、六言骈句的七言歌行体古诗。
此赋是作者据亲身经历,有感而作,具体创作时间待考。清人陈熙晋《续补唐书骆侍御传》:“成亨元年,吐蕃入寇,罢安西四镇,以薛仁贵为逻娑大总管。适宾王以事见谪,从军西域。会仁贵兵败大非川,宾王久成未归,作《荡子从军赋》以见意。”据今人考证,作者曾两度从军西域。显庆四年(659年)至龙朔二年(662年),随裴行俭从军西州(今新疆吐鲁番地区)。调露元年(679年)六月,遇赦出狱,又随裴行俭出征安西。
入市虽求利,怜君意独真。
欲将寒涧树,卖与翠楼人。
瘦叶几经雪,淡花应少春。
长安重桃李,徒染六街尘!
司马相如,美丽闲都,游于梁王,梁王悦之。邹阳谮之于王曰:“相如美则美矣,然服色容冶,妖丽不忠,将欲媚辞取悦,游王后宫,王不察之乎?”
王问相如曰:“子好色乎?”相如曰:“臣不好色也。”王曰:“子不好色,何若孔墨乎?”相如曰:“古之避色,孔墨之徒,闻齐馈女而遐逝,望朝歌而回车,譬犹防火水中,避溺山隅,此乃未见其可欲,何以明不好色乎?若臣者,少长西土,鳏处独居,室宇辽廓,莫与为娱。臣之东邻,有一女子,云发丰艳,蛾眉皓齿,颜盛色茂,景曜光起。恒翘翘而西顾,欲留臣而共止。登垣而望臣,三年于兹矣,臣弃而不许。
“窃慕大王之高义,命驾东来,途出郑卫,道由桑中。朝发溱洧,暮宿上宫。上宫闲馆,寂寞云虚,门阁昼掩,暧若神居。臣排其户而造其室,芳香芬烈,黼帐高张。有女独处,婉然在床。奇葩逸丽,淑质艳光。睹臣迁延,微笑而言曰:‘上客何国之公子!所从来无乃远乎?’遂设旨酒,进鸣琴。臣遂抚琴,为幽兰白雪之曲。女乃歌曰:‘独处室兮廓无依,思佳人兮情伤悲!有美人兮来何迟,日既暮兮华色衰,敢托身兮长自思。’玉钗挂臣冠,罗袖拂臣衣。时日西夕,玄阴晦冥,流风惨冽,素雪飘零,闲房寂谧,不闻人声。于是寝具既陈,服玩珍奇,金鉔薰香,黼帐低垂,裀褥重陈,角枕横施。女乃驰其上服,表其亵衣。皓体呈露,弱骨丰肌。时来亲臣,柔滑如脂。臣乃脉定于内,心正于怀,信誓旦旦,秉志不回。翻然高举,与彼长辞。”
似东风老大,那复有,当时风气。有情不收,江山身是寄。浩荡何世?但忆临官道,暂来不住,便出门千里。痴心指望回风坠。扇底相逢,钗头微缀。他家万条千缕,解遮亭障驿,不隔江水。
瓜洲曾舣。等行人岁岁。日下长秋,城乌夜起,帐庐好在春睡。共飞归湖上,草青无地。愔愔雨、春心如腻。欲待化、丰乐楼前帐饮,青门都废。何人念、流落无几。点点抟作,雪绵松润,为君裛泪。
烈日秋霜,忠肝义胆,千载家谱。得姓何年,细参辛字,一笑君听取:艰辛做就,悲辛滋味,总是辛酸辛苦。更十分、向人辛辣,椒桂捣残堪吐。
世间应有,芳甘浓美,不到吾家门户。比着儿曹,累累却有,金印光垂组。付君此事,从今直上,休忆对床风雨。但赢得、靴纹绉面,记余戏语。
猩猩,兽之好酒者也。大麓之人设以醴尊。陈之饮器,小大具列焉。织草为履,勾连相属也,而置之道旁。猩猩见,则知其诱之也,又知设者之姓名与其父母祖先,一一数而骂之。已而谓其朋曰:“盍少尝之?慎无多饮矣!”相与取小器饮,骂而去之。已而取差大者饮,又骂而去之。如是者四,不胜其唇吻之甘也,遂大爵而忘其醉。醉则群睨嘻笑,取草履着之。麓人追之,相蹈藉而就絷,无一得免焉。其后来者亦然。
夫猩猩智矣,恶其为诱也,而卒不免于死,贪为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