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落时来,花发时归,年又一年。记南楼望信,夕阳帘外,西窗惊梦,夜雨灯前。写月书斜,战霜阵整,横破潇湘万里天。风吹断,见两三低去,似落筝弦。
相呼共宿寒烟。想只在、芦花浅水边。恨呜呜戍角,忽催飞起,悠悠渔火,长照愁眠。陇塞间关,江湖冷落,莫恋遗粮犹在田。须高举,教弋人空慕,云海茫然。
万木绸零时你飞来,春暖花开之后你又归去,秋来春去年年岁岁,记得帘外夕阳低垂南楼中盼望着你带信,西窗夜雨里你那凄哀的叫声令人难以入睡。月光下书写着大字,浓霜里队形整整齐齐,冲破潇湘云雾万里,忽然一阵狂风吹断队形,两三只鸿雁啊就像筝弦断裂般分离。
寒烟中鸿雁互相呼唤着,只愿栖宿在荒僻的芦花浅水里,怨恨那呜呜作响的号角,忽然使孤雁受惊飞起/江边那闪闪烁烁的淮火,常常照射着孤独愁苦不能入睡,越过雄壮的陇头关山,跨过冷的江河湖海,不要留恋田地里残留的稻穗,让那些捕猎者们徒然羡慕吧,孤雁依然翱翔在云海苍茫的高空里。
由于雁有随季节变化迁徙南北的习性,又由《汉书・苏武传》演绎出来的“鸿雁传书”的传说,历代文人笔下往往通过咏雁来抒发旅途坎坷、游子思家与思妇念夫的伤感牢愁。高启这首词虽是咏物体,寄托的也是这份郁结心中的愁思。
词上片着题从雁的特性入手,写雁飞来飞去,从不耽搁、改变。由此引出下面思妇因雁而思人的感伤,说她在夕阳时分,卷起帘幕,正凭窗远眺,忽见雁来,却捎不来远在他乡的丈夫的音讯;夜间雨声淅沥,孤灯明灭,窗外传来一声哀惨的雁啼,惊回了她与丈夫团聚的好梦,令她倍感寂寞凄凉。“记南楼”句与上似接又不接,表面是写人因雁而引起的思亲深情,实际上又呼应雁飞来与夜鸣状况,疏阔而不漏,是针线细密处。“年又一年”又与“记”字关联,表达闺中思妇苦盼信至,已非一时,加深了她的失望与凄苦。以下词由“望”转而刻画雁飞行状况,说它们在月下、霜露中排着整齐的队伍,越过大江,飞向湖南,在阵阵寒冽的秋风中,缓缓落下,犹如古筝上排列的琴弦一般。这几句,状雁飞极为传神,将雁不畏风寒、顽强前进的品格点染无遗。宋人又有《潇湘八景图》,中有《平沙落雁》幅,故此暗用此典,以紧扣“落”字。上半写雁飞,下半转写雁落后。雁群栖息在寒烟迷离的浅水芦苇边照理应该很安定,然而不如意事常八九,不是守城士卒所吹的号角把它们惊起,就是悠悠渔火往来把它们恐吓。这里说的是雁,又暗指漂泊在外的游子,以与上片深闺思妇成为比照,道出游子谋生的艰辛与苦痛。这样前伏后逗,意足思密,足见词人构思之奇巧。最后,词人干脆代雁发言:说大雁在西北边塞恶劣环境中高飞,在江湖中流落,这是为了谋生。可是世间还有比谋生更艰难的,因此千万要高飞远翥,不要被猎人的冷箭射中。这时候作者已在自我感叹,所以含血泪而出,分外深沉感伤。
咏物词到南宋时达到高峰,出现了一大批杰作,绘影绘声,惟妙惟肖,南宋末的张炎就有一首《解连环》词写雁,脍炙人口。咏物词的写法,一般也与咏物诗相同,即以着题为主,结尾荡出题外,以双关语收,做到即物及人、曲终奏雅。高启这首咏雁词,贵在结合自己思想,既能将雁的特性写深写透,又能由己出发,把主观情思移易到客观述体上,使所咏对象带有普遍的社会意义,从而使作品达到了有物有人、因物达情的上乘境界。尤其是下片,几乎人雁难分,诱使读者从雁引发身世之感,产生共鸣。而由此,读者又能通过词作,感验到元末明初知识分子在动荡中的凄凉惊悸,体验到整个社会残酷的政治气氛。
元末时,高启曾在吴王张士诚手下任职。朱元璋夺取政权后,他虽曾应诏出任新朝,但在以猜忌、滥杀闻名的朱氏控制下,不能不产生一种畏惧感。这首词就是借咏雁来自慨身世,字里行间充溢着抑郁的情调。
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老去诗篇浑漫与,春来花鸟莫深愁。
新添水槛供垂钓,故着浮槎替入舟。
焉得思如陶谢手,令渠述作与同游。
层绿峨峨,纤琼皎皎,倒压波浪清浅。过眼年华,动人幽意,相逢几番春换。记唤酒寻芳处,盈盈褪妆晚。
已消黯,况凄凉近来离思,应忘却明月,夜深归辇。荏苒一枝春,恨东风人似天远。纵有残花,洒征衣、铅泪都满。但殷勤折取,自遣一襟幽怨。
青丝缆引木兰船,名遂身归拜庆年。
落日澄江乌榜外,秋风疏柳白门前。
桥通小市家林近,山带平湖野寺连。
别后依依寒食里,共君携手在东田。
绿云影里,把明霞织就,千重文绣。紫腻红娇扶不起,好是未开时候。半怯春寒,半宜晴色,养得胭脂透。小亭人静,嫩莺啼破清昼。
犹记携手芳阴,一枝斜戴,娇艳双波秀。小语轻怜花总见,争得似花长久。醉浅休归,夜深同睡,明月还相守。免教春去,断肠空叹诗瘦。
万里衡阳雁,今年又北归。
双双瞻客上,一一背人飞。
云里相呼疾,沙边自宿稀。
系书元浪语,愁寂故山薇。
欲雪违胡地,先花别楚云。
却过清渭影,高起洞庭群。
塞北春阴暮,江南日色曛。
伤弓流落羽,行断不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