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霞春旦赏,松竹故年心。
断山疑画障,悬溜泻鸣琴。
草遍南亭合,花开北院深。
闲居饶酒赋,随兴欲抽簪。
郊外院子里烟雾云霞蒸腾的春光,已被我早早欣赏到了。那青翠的松树和竹子,已经寄托了我多年的心愿。
断裂的山崖,好像有图画的屏风。悬崖上飞流直下的山泉,发出了弹琴一样动听的响声。
南亭周围的草都长满了,由于花开叶茂,北院显得更幽深了。
不问世事,闲居有很多乐趣,可以尽兴饮酒赋诗。为了追求这种乐趣,我打算弃官归隐。
这首描写春天的诗写得清新自然、开合有度。全诗不仅仅局限于客观地描写景色,而是更多地融入了作者自己的感受,正如刘勰所说:“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流连万象之际,沉吟视听之区。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文心雕龙·物色》)
首联表明诗人的心迹,同时也为全诗奠定了基调——描写春天,吟咏春天。颔联描写春天的山景、山泉,用画障、鸣琴作比,用“疑”这个表示作者主观感受的词连接,说明两者之间极为相似。虽然没有直接描写色彩、声音的词语,但处处充满艳丽的颜色、动听的音乐;虽然是侧面描写,但比正面描写更能激发想象力,更加兴趣盎然。颈联转入正面描写春天的花草,用“合”、“深”二词渲染春天无处不在,春天的勃勃生机尽现眼前。尾联写诗人游春后的感受,与首联相照应,也抒发了诗人陶醉于大自然、想要回归田园的心志。
整体来看,全诗正面描写、侧面描写相结合,首尾呼应,前后勾连。与其他只作正面描写的诗比起来,如唐代王涯的诗“万树江边杏,新开一夜风。满园深浅色,在绿波中”(《春游曲》),此诗更加含蓄新颖、耐人寻味。全诗通过描写迷人的满园春色,抒发了诗人想要弃官回归山园的愿望。
这首诗当作于王勃任沛王府修撰时,大约为总章元年(668年)前后。春日里,诗人外出游赏郊外的园林并创作了此诗。
嘉陵江曲曲江池,明月虽同人别离。
一宵光景潜相忆,两地阴晴远不知。
谁料江边怀我夜,正当池畔望君时。
今朝共语方同悔,不解多情先寄诗。
千载朱弦无此悲,欲弹孤绝鬼神疑。
故人舍我归黄壤,流水高山心自知。
测平分以知岁,酌玉衡之初临。见禽华以麃色,听霜鹤之传音。伫风轩而结睇,对愁云之浮沉。虽松梧之贞脆,岂荣雕其异心。
若乃广储悬月,晖水流清,桂露朝满,凉衿夕轻。燕姜含兰而未吐,赵女抽簧而绝声。改容饰而相命,卷霜帛而下庭。曳罗裙之绮靡,振珠佩之精明。
若乃盼睐生姿,动容多制,弱态含羞,妖风靡丽。皎若明魄之生崖,焕若荷华之昭晰;调铅无以玉其貌,凝朱不能异其唇;胜云霞之迩日,似桃李之向春。红黛相媚,绮组流光,笑笑移妍,步步生芳。两靥如点,双眉如张。颓肌柔液,音性闲良。
于是投香杵,扣玟砧,择鸾声,争凤音。梧因虚而调远,柱由贞而响沉。散繁轻而浮捷,节疏亮而清深。含笙总筑,比玉兼金;不埙不篪,匪瑟匪琴。或旅环而舒郁,或相参而不杂,或将往而中还,或已离而复合。翔鸿为之徘徊,落英为之飒沓。调非常律,声无定本。任落手之参差,从风飚之远近。或连跃而更投,或暂舒而长卷。清寡鸾之命群,哀离鹤之归晚。苟是时也,钟期改听,伯牙弛琴,桑间绝响,濮上停音;萧史编管以拟吹,周王调笙以象吟。
若乃窈窕姝妙之年,幽闲贞专之性,符皎日之心,甘首疾之病,歌采绿之章,发东山之咏。望明月而抚心,对秋风而掩镜。
阅绞练之初成,择玄黄之妙匹,准华裁于昔时,疑异形于今日;想娇奢之或至,许椒兰之多术,熏陋制止之无韵,虑蛾眉之为魄。怀百忧之盈抱,空千里兮吟泪。
侈长袖于妍袄,缀半月于兰襟。表纤手于微缝,庶见迹而知心。计修路之遐敻, 怨芳菲之易泄。书既封而重题,笥已缄而更结。渐行客而无言,还空房而掩咽。
裴封叔之第,在光德里。有梓人款其门,愿佣隙宇而处焉。所职,寻引、规矩、绳墨,家不居砻斫之器。问其能,曰:“吾善度材,视栋宇之制,高深圆方短长之宜,吾指使而群工役焉。舍我,众莫能就一宇。故食于官府,吾受禄三倍;作于私家,吾收其直太半焉。”他日,入其室,其床阙足而不能理,曰:“将求他工。”余甚笑之,谓其无能而贪禄嗜货者。
其后京兆尹将饰官署,余往过焉。委群材,会群工,或执斧斤,或执刀锯,皆环立。向之梓人左持引,右执杖,而中处焉。量栋宇之任,视木之能举,挥其杖,曰“斧!”彼执斧者奔而右;顾而指曰:“锯!”彼执锯者趋而左。俄而,斤者斫,刀者削,皆视其色,俟其言,莫敢自断者。其不胜任者,怒而退之,亦莫敢愠焉。画宫于堵,盈尺而曲尽其制,计其毫厘而构大厦,无进退焉。既成,书于上栋曰:“某年、某月、某日、某建”。则其姓字也。凡执用之工不在列。余圜视大骇,然后知其术之工大矣。
继而叹曰:彼将舍其手艺,专其心智,而能知体要者欤!吾闻劳心者役人,劳力者役于人。彼其劳心者欤!能者用而智者谋,彼其智者欤!是足为佐天子,相天下法矣。物莫近乎此也。彼为天下者,本于人。其执役者为徒隶,为乡师、里胥;其上为下士;又其上为中士,为上士;又其上为大夫,为卿,为公。离而为六职,判而为百役。外薄四海,有方伯、连率。郡有守,邑有宰,皆有佐政;其下有胥吏,又其下皆有啬夫、版尹,以就役焉,犹众工之各有执伎以食力也。
彼佐天子相天下者,举而加焉,指而使焉,条其纲纪而盈缩焉,齐其法制而整顿焉;犹梓人之有规矩、绳墨以定制也。择天下之士,使称其职;居天下之人,使安其业。视都知野,视野知国,视国知天下,其远迩细大,可手据其图而究焉,犹梓人画宫于堵而绩于成也。能者进而由之,使无所德;不能者退而休之,亦莫敢愠。不炫能,不矜名,不亲小劳,不侵众官,日与天下之英才,讨论其大经,犹梓人之善运众工而不伐艺也。夫然后相道得而万国理矣。
相道既得,万国既理,天下举首而望曰:“吾相之功也!”后之人循迹而慕曰:“彼相之才也!”士或谈殷、周之理者,曰:“伊、傅、周、召。”其百执事之勤劳,而不得纪焉;犹梓人自名其功,而执用者不列也。大哉相乎!通是道者,所谓相而已矣。其不知体要者反此;以恪勤为公,以簿书为尊,炫能矜名,亲小劳,侵众官,窃取六职、百役之事,听听于府庭,而遗其大者远者焉,所谓不通是道者也。犹梓人而不知绳墨之曲直,规矩之方圆,寻引之短长,姑夺众工之斧斤刀锯以佐其艺,又不能备其工,以至败绩,用而无所成也,不亦谬欤!
或曰:“彼主为室者,傥或发其私智,牵制梓人之虑,夺其世守,而道谋是用。虽不能成功,岂其罪耶?亦在任之而已!”
余曰:“不然!夫绳墨诚陈,规矩诚设,高者不可抑而下也,狭者不可张而广也。由我则固,不由我则圮。彼将乐去固而就圮也,则卷其术,默其智,悠尔而去。不屈吾道,是诚良梓人耳!其或嗜其货利,忍而不能舍也,丧其制量,屈而不能守也,栋桡屋坏,则曰:‘非我罪也!’可乎哉?可乎哉?”
余谓梓人之道类于相,故书而藏之。梓人,盖古之审曲面势者,今谓之“都料匠”云。余所遇者,杨氏,潜其名
唐子西诗云:“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余家深山之中,每春夏之交,苍藓盈阶,落花满径,门无剥啄,松影参差,禽声上下。午睡初足,旋汲山泉,拾松枝,煮苦茗吸之。随意读《周易》《国风》《左氏传》《离骚》《太史公书》及陶杜诗、韩苏文数篇。从容步山径,抚松竹,与麛犊共偃息于长林丰草间。坐弄流泉,漱齿濯足。既归竹窗下,则山妻稚子,作笋蕨,供麦饭,欣然一饱。弄笔窗间,随大小作数十字,展所藏法帖、墨迹、画卷纵观之。兴到则吟小诗,或草《玉露》一两段,再烹苦茗一杯。出步溪边,邂逅园翁溪友,问桑麻,说粳稻,量晴校雨,探节数时,相与剧谈一晌。归而倚杖柴门之下,则夕阳在山,紫绿万状,变幻顷刻,恍可入目。牛背笛声,两两来归,而月印前溪矣。
味子西此句,可谓妙绝。然此句妙矣,识其妙者盖少。彼牵黄臂苍,驰猎于声利之场者,但见衮衮马头尘,匆匆驹隙影耳,乌知此句之妙哉!人能真知此妙,则东坡所谓“无事此静坐,一日似两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所得不已多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