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子文同傅安道和前韵,因再和谢之。
寄我五云字,恰向酒边来。东风过尽归雁,不见客星回。闻道琐窗风月,更著诗翁杖履,合作雪堂猜。岁旱莫留客,霖雨要渠来。
短灯檠,长剑铗,欲生苔。雕弓挂无用,照影落清杯。多病关心药裹,小摘亲鉏菜甲,老子政须哀。夜雨北窗竹,更倩野人栽。
友人严子文和傅安道对我所作的《水调歌头》非常赞赏,并分别和词一首,我又依原韵和作本词以答之。
友人严子文寄来书函,我正好边饮酒边看信。友人的信来了,但是人却一直没有来。听说友人新建了一座雨斋,他必定是像苏东坡一样整日吟诗作赋,策杖出游。虽然天旱没有什么可以招待客人的,但是仍然盼望友人前来,正如旱天之盼甘霖。
短灯残照,长剑生出了苔藓。杯弓蛇影,让我惊疑不定。身体多病,惦记着药囊,还得亲自采摘蔬菜,真是可怜啊,夜雨茫茫,无事可干,不如请人栽种竹子作为消遣。
在词中,稼轩一方面表达对于老友的殷勤盼望之意,另一方面又向他们表达自己的壮志难酬、忧谗畏讥的幽愤情感。后者是他在表达归隐之乐的词中所没有写出来的内心真感受。词的上片专抒其殷勤盼望友人前来的挚情。起韵由酒边接读友人来信写起,引出下文望友情意。接韵巧借传书雁的意象,写他一春的盼望和等待,等待严子文前来。“过尽”而“不见”这一饱含感情的表达,暗示出他心中的惆怅情绪。三韵以“闻道”一词,运实入虚,由眼前盼望等待之情,转而悬想进人友人的闲适生活,使情境被拓开,显得曲折而有层次。在优美的“琐窗风月”中安排个“杖屦”的诗翁,显得闲雅有神。而“合作雪堂猜”一语,更借苏轼的黄州“雪堂”为友人“雪斋”之比,尽情流露出他对严子文的羡慕和赞美之情。上片末韵,巧借友人来信中诉说旱情的言辞,把友人比作自己精神天地中的霖雨,并以一般不能缓解他“精神旱情”的俗客之不可留为比照,殷切地表达了他望友如岁旱望霖雨一样的急切心情。词人对友人精神境界的赞许、对他的知己式的赏爱以及对他的盼望之情,于此毕现。
下片因友人未来,转而赋写自身家居的寂寞可悲。过片典故连出,刻画自己为世所弃的凄寒人骨形象。“短灯檠” 与“长剑铗”长期不摩挲、使用,以至于都“欲生苔”,看起来是写其家居陈设的古旧荒败,其实这里几欲生苔的短灯长剑,都是词人自我形象的“拟物化”。“短灯檠” 者,是贫贱时使用、富贵时抛弃的不人时、不走运的东西;“长剑铗”者,本是可以用来建立功业的利器,而今却不仅随主人一起“归来”,且已经败坏得如此厉害。由此可见,在短灯长剑的意象中正隐藏着词人为世所弃、壮志难酬的悲愤。接韵仍然采用这种表面说家居陈设、事实叹内心郁塞的“二重意象”来抒情。就表层意思来看,他是在描写当年随自己效力疆场、寄托着自己挽弓驱胡壮志的雕弓,如今只能成为墙上悬挂的摆设,徒然把自己的影子落进酒杯里;就深层的情意来看,他却是利用了“杯弓蛇影”的典故,来表达自己不免于忧谗畏讥的优愤。这样,他这个本欲“了却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的志士归隐的被迫和无奈,就被表达出来了。以下一韵,仍旧借用典故,来表现自己归隐后的潦倒落寞情状。他一借漂泊西南的杜甫诗歌中写自己多病与种菜的典故,二借东汉大将军马援赋闲后揭出自己境遇可哀的话语,表达自己与杜甫、马援同样可哀的情状。在此,多病而小摘菜甲的词人,与表达归隐之乐中的词人相比,感受境遇何其不同,如果说前词的欣然其实是压抑真情后的结果,那么,本词才揭明了词人真正的感受和状态。结韵由深返浅,特写自己当春逢雨而思栽竹于北窗之下,雅意韵怀可见。不过,它也顺便透露出词人无所事事、聊复尔尔的自我排遣之意。
此词由思人开始,以写己作结。上片的思友人情意虽浓,而下片的抒悲情才是正题。可见这是词人向朋友倾诉自己归隐后的内心真实感受的词作。本词主要的表达手法是,巧妙运用表意的“二重结构”,用典使事,俱含深意,造成了表意的曲折和含蓄。
此词作于淳熙九年(1182年)。辛弃疾于淳熙八年(1181年)被罢官归隐,住在上饶的带湖新居,开始了被迫隐居的生活。带湖新居建成后,严子文、傅安道曾寄词来庆贺,辛弃疾便写了这首词答谢。

为青口帅赋
孤亭突兀插飞流,气压元龙百尺楼。
万里风涛接瀛海,千年豪杰壮山丘。
疏星澹月鱼龙夜,老木清霜鸿雁秋。
倚剑长歌一杯酒,浮云西北是神州。
吴会一浮云,飘如远行客。
功业莫从就,岁光屡奔迫。
良图俄弃捐,衰疾乃绵剧。
古琴藏虚匣,长剑挂空壁。
楚冠怀锺仪,越吟比庄舄。
国门遥天外,乡路远山隔。
朝忆相如台,夜梦子云宅。
旅情初结缉,秋气方寂历。
风入松下清,露出草间白。
故人不可见,幽梦谁与适。
寄书西飞鸿,赠尔慰离析。
欲问江梅瘦几分,只看愁损翠罗裙。麝篝衾冷惜余熏。
可耐暮寒长倚竹,便教春好不开门。枇杷花底校书人。
王定国歌儿曰柔奴,姓宇文氏,眉目娟丽,善应对,家世住京师。定国南迁归,余问柔:“广南风土, 应是不好?”柔对曰:“此心安处,便是吾乡。”因为缀词云。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
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律转柴门。瞥然青眼,便欲窥人。烟里凝颦,雨中含泪,又是残春。
渚宫茂苑休论。但极目、无非断魂。十五桥头,三千殿脚,都已成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