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有平阴信,遥怜舍弟存。
侧身千里道,寄食一家村。
烽举新酣战,啼垂旧血痕。
不知临老日,招得几人魂。
汝懦归无计,吾衰往未期。
浪传乌鹊喜,深负鶺鴒诗。
生理何颜面,忧端且岁时。
两京三十口,虽在命如丝。
最近得到了一封从平阴来的信,知道弟弟还安然无恙,让我的心稍稍得到安慰。
为了躲避贼寇的追捕,他一侧身便逃到了千里以外,寄住在平阴县一个荒僻的小村里。
现在战火一直不断,有战争就有伤亡,血痕一处接着一处,有多少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也到了老年之期了,死神正向我走来,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我知道你生性胆小怕事,要回到西京来是不可能的,我年老力衰要到你那儿去也是遥遥无期。
看来乌鹊报喜,只是空喜一场,我也深负鶺鴒之意,兄弟二人只能心心相印,而人却不能相见。
面对生活上的困境,心中羞愧难言,一年到头无时无刻不在被忧伤愁绪困扰着。
东京西京两家人口已有三十口,不但我们兄弟两人难保,全家人都命如悬丝,危在旦夕。
这两首诗非常真切地道出了兄弟二人的手足之情,可以说句句是血,字字是泪。让人边读边为之心动。特别是最后四句,“不知临老日,招得几时魂”,“两京三十口,虽在命如丝”,从这诗句中,几乎能听到诗人的哀泣声,这不是夸张,也不是渲染,这是诗人真实心情的写照。
历史造成了兄弟之间相隔千里的局面,从而,也垒成了兄弟之情的坚实台阶。与其说,诗人在开展对弟弟的关怀,不如说,诗的主题在于“消息”的描绘到底怎样才能尽情。在诗的启程之际,已有书信的铺垫,不一定有热烈的问候,但骨肉联系的桥梁令人放心。作为隐私的“消息”,可以在诗的放大镜前,转化为公共事件的考察,从而,在勾勒兄弟之情与展露时局变化之间找到共同点。他的回函可以只装下这两首诗,而不必用散文体的书札:这两首诗兼顾了确切读者与理想读者的需要——即使是他的弟弟打开信札读到它们,也不会嫌弃其中载有的危言耸听,按照他所理解的文化传统,他能接听到他的哥哥诗与信合二为一的决心,以及当初哥哥耳畔响起的种种天籁。简言之,作为家人,远在千里之外的弟弟定能理解诗人给诗下的一个定义:诗是信念。
信,可谓对生存的禀告与报答;而诗,不妨理解为人生的筹划与安慰。正因为凭借诗的广阔胸怀,他在一种私密的二人对话中勇敢地涉及政局的动态。他不仅是要求亲人分享或分担他对时局的敏感,而且他假定了这种敏感一经装入诗的怀抱,就会变成认知世界的能力,从而与广袤历史并驾齐驱,赢得不朽。由不得他在回复中介绍异乡趣闻或者对一只乌鸦的十三种观察方式,他提笔之际,抬眼望去,就是烽烟的缭绕,竖耳听去,那边就有不绝的涕泣。他要在三种诉求上谋取平衡点:一是诗的体制,二是作为信仰的答复,三是因时制宜地参与现实的认知。随着笔墨的铺展,“弟弟”作为这两首诗的确切读者的惟一性被稀释了,他意识到了他人目光正流连其中,渐渐地,措辞摆脱了对信的服从或服务,更多地听命于诗的理想或理想读者的召唤。其中作为支撑信息的兄弟之情在兼顾中体现出惜墨如金的效果。
于是,当他直接指明弟弟的懦弱时,看似一反常态,但依靠对偶装置——那种能迅速擦拭言辞锋芒的设施,他顺利地促成了懦夫形象的合理化及其对情义的有增无损的奉献。在“吾衰”的表白之余,“汝懦”不再是丝毫的贬抑,反而像撬起诗人形象的一根杠杆。承认二人之间的共性,拉拢了词与词之间的缝隙,同时,也合乎诗历来所倡导的一事与另一事相辅相成的审美原则。可以说,通过诗的铺排,“弟弟”的懦弱变成了“哥哥”呵护的义务,以及为了承担这一义务他开展的内心斗争,尤其是个体的懦弱被置入一种宏大的时代背景中,使得读者有理由相信造成一个人懦弱的起因来自外部世界,而非这个人的天性。
事实上,探讨人的懦弱、衰老,并不是一个轻松的话题,也不容易谈出新意,不如当它们是时局在人身上形成的缩影,或者谓之诗人对生存时间的意识混淆了希望与怅望的边界,之后,借助诗的体制,他果断地从中摆脱出来,立即唤出两只鸟雀,擦着兄弟之情的古典波纹或者烽烟中隐隐约约的鼓点,飞跃了这一可能形成险情的话题。
此诗作于唐玄宗天宝十五载(756年)。黄鹤注:诗云“两京三十口”,又云“烽举新酣战”,当是天宝十五年。杜甫得知其弟杜颖逃亡到平阴后捎来的信,知道他尚在人世,就写了这两首诗抒发乱离悲苦之情。
新竹高于旧竹枝,全凭老干为扶持。
明年再有新生者,十丈龙孙绕凤池。
甚处寻芳赏翠,归去晚。缓步罗袜生尘,来绕琼筵看。金缕霞衣轻褪,似觉春游倦。遥认,众里盈盈好身段。
拟回首,又伫立、帘帏畔。素脸红眉,时揭盖头微见。笑整金翘,一点芳心在娇眼。王孙空恁肠断。
中秋饮酒将旦,客谓前人诗词有赋待月,无送月者,因用《天问》体赋。
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中秋?飞镜无根谁系?姮娥不嫁谁留?
谓经海底问无由,恍惚使人愁。怕万里长鲸,纵横触破,玉殿琼楼。虾蟆故堪浴水,问云何玉兔解沉浮?若道都齐无恙,云何渐渐如钩?
王冕者,诸暨人。七八岁时,父命牧牛陇上。窃入学舍,听诸生诵书。听已,辄默记。暮归,忘其牛。或牵牛来责蹊田者。父怒,挞之。已而复如初。母曰:“儿痴如此,曷不听其所为?”冕因去,依僧寺以居。夜潜出,坐佛膝上,执策映长明灯读之,琅琅达旦。佛像多土偶,狞恶可怖,冕小儿恬若不见。
安阳韩性闻而异之,录为弟子,学遂为通儒。 性卒,门人事冕如事性。时冕父已卒,即迎母入越城就养。久之,母思还故里,冕买白牛驾母车,自被古冠服随车后。乡里儿竞遮道讪笑,冕亦笑。
更羸与魏王处京台之下,仰见飞鸟。更羸谓魏王曰:“臣为王引弓虚发而下鸟。”魏王曰:“然则射可至此乎?”更羸曰:“可。”有间,雁从东方来,更羸以虚发而下之。魏王曰:“然则射可至此乎?”更羸曰:“此孽也。”王曰:“先生何以知之?”对曰:“其飞徐而鸣悲。飞徐者,故疮痛也,鸣悲者,久失群也,六故疮未息而惊心未至也,闻弦音,引而高飞,故疮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