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我怒发冲冠登高倚栏杆,一场潇潇急雨刚刚停歇。抬头放眼四望辽阔一片,仰天长声啸叹,壮怀激烈。三十年勋业如今成尘土,征战千里只有浮云明月。莫虚度年华白了少年头,只有独自悔恨悲悲切切。
靖康年的奇耻尚未洗雪,臣子愤恨何时才能泯灭。我只想驾御着一辆辆战车踏破贺兰山敌人营垒。壮志同仇饿吃敌军的肉,笑谈蔑敌渴饮敌军的血。我要从头彻底地收复旧日河山,再回京阙向皇帝报捷。
⑴满江红:词牌名,又名“上江虹”“念良游”“伤春曲”等。双调九十三字。
⑵怒发(fà)冲冠:气得头发竖起,以至于将帽子顶起,形容愤怒至极。
⑶凭阑:身倚栏杆。阑,同“栏”。
⑷潇潇:形容雨势急骤。
⑸长啸:大声呼叫。啸,蹙口发出声音。
⑹壮怀:奋发图强的志向。
⑺“三十”句:谓自己年已三十,得到的功名如同尘土一样微不足道。三十,是概数。功名,或指岳飞攻克襄阳六郡以后建节晋升之事。
⑻“八千”句:形容南征北战,路途遥远,披星戴月。八千,是概数,极言沙场征战行程之远。
⑼等闲:轻易,随便。
⑽空悲切:即白白地哀痛。
⑾靖康耻:宋钦宗靖康二年(1127年),金兵攻陷汴京,虏走徽、钦二帝。靖康,宋钦宗赵桓的年号。
⑿贺兰山:贺兰山脉,中国境内有两座山脉名贺兰山,一座在河北一座在宁夏。一说指位于宁夏与内蒙古交界处的贺兰山,当时被金兵占领;一说指位于河北境内的贺兰山。据史料考证岳飞足迹未到过宁夏贺兰山,而岳飞抗金活动区域曾在河北贺兰山。
⒀胡虏:对女真族入侵者的蔑称。
⒁匈奴:古代北方民族之一,这里指金入侵者。
⒂朝天阙(què):朝见皇帝。天阙,本指宫殿前的楼观,此指皇帝居住的地方。明代王熙书《满江红》词碑作“朝金阙”。
关于此词的创作背景,学界有多种说法。有学者认为此词当创作于宋高宗绍兴二年(1132年)前后,也有人认为作于绍兴四年(1134年)岳飞克复襄阳六郡晋升清远军节度使之后。
此词上片写作者悲愤中原重陷敌手,痛惜前功尽弃的局面,也表达自己继续努力,争取壮年立功的心愿。
开头五句,起势突兀,破空而来。胸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烧,不可阻遏。这时,一阵急雨刚刚停止,作者站在楼台高处,正凭栏远望。他看到那已经收复却又失掉的国土,想到了重陷水火之中的百姓,不由得“怒发冲冠”,“仰天长啸”,“壮怀激烈”。“怒发冲冠”是艺术夸张。作者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愤怒的感情并不是偶然的,这是他的理想与现实发生尖锐激烈的矛盾的结果。他面对投降派的不抵抗政策,气愤填膺。岳飞之怒,是金兵侵扰中原,烧杀虏掠的罪行所激起的雷霆之怒;岳飞之啸,是无路请缨,报国无门的忠愤之啸;岳飞之怀,是杀敌为国的宏大理想和豪壮襟怀。这几句一气贯注,生动地描绘了一位忠臣义士忧国忧民的英雄形象。
接着四句激励自己,不要轻易虚度这壮年光阴,争取早日完成抗金大业。“三十”一句,是对过去的反省,表现作者渴望建立功名、努力抗战的思想。三十岁左右正当壮年,古人认为这时应当有所作为,可是,岳飞悔恨自己功名还与尘土一样,没有什么成就。宋朝以“三十之节”为殊荣,然而岳飞梦寐以求的并不是建节封侯,身受殊荣,而是渡过黄河,收复国土,完成抗金救国的神圣事业。正如他自己所说的“誓将直节报君仇”,“不问登坛万户侯”,对功名感觉不过像尘土一样,微不足道。“八千”一句,是说不分阴晴,转战南北,在为收复中原而战斗。这是对未来的瞻望。“云和月”是特意写出,说出师北伐是十分艰苦的,任重道远,尚须披星戴月,日夜兼程,才能“北逾沙漠,喋血虏廷”,赢得抗金的最后胜利。上一句写视功名为尘土,下一句写杀敌任重道远,个人为轻,国家为重,生动地表现了作者强烈的爱国热忱。“莫等闲”二句与“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意思相同,反映了作者积极进取的精神。这对当时抗击金兵、收复中原的斗争,显然起到了鼓舞斗志的作用;与主张议和、偏安江南、苟延残喘的投降派,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这既是岳飞的自勉之辞,也是对抗金将士的鼓励和鞭策。
此词下片运转笔端,抒写词人对于民族敌人的深仇大恨,统一祖国的殷切愿望,忠于朝廷即忠于祖国的赤诚之心。
过片一片壮怀,喷薄倾吐。“靖康耻”四句突出全词中心,由于没有雪“靖康”之耻,岳飞发出了心中的恨何时才能消除的感慨。靖康之耻,实指徽钦二帝被掳,犹不得还,故接言抱恨无穷。这也是他要“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的原因,又把“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具体化了。从“驾长车”到“笑谈渴饮匈奴血”都以夸张的手法表达了对凶残敌人的愤恨之情,同时表现了作者英勇的信念和大无畏的乐观精神。
“壮志”二句把收复山河的宏愿,把艰苦的征战,以一种乐观主义精神表现出来。这一联微嫌合掌,然不如此不足以畅其情,尽其势。它没有让人感到复沓的原因,在于其中有一种真气在。“待从头”二句,既表达了对胜利的渴望和信心,也说明了对朝廷和皇帝的忠诚。岳飞在这里不直接说凯旋、胜利等语,而用了“收拾旧山河”,显得有诗意又形象。一腔忠愤,碧血丹心,从肺腑倾出,以此收拾全篇,神完气足,无复毫发遗憾。
这首词代表了岳飞“精忠报国”的英雄之志,词里句中无不透出雄壮之气,显示了作者忧国报国的壮志豪情。它作为爱国将领的抒怀之作,情调激昂,慷慨壮烈,充分表现了中华民族不甘屈辱、奋发图强、雪耻若渴的神威,从而成为反侵略战争的名篇。
《满江红·怒发冲冠》自明代发现以来至二十世纪初,世人一直认为是岳飞的作品。明代弘治年间,浙江镇守太监麦秀命人将这首《满江红》词刻于杭州岳飞庙碑之上,并由赵宽书写,显然认为此词系岳飞所作。明人徐阶所编《岳集》持相同观点。此后数百年间,人们对此深信不疑。
然而,至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起,先后有余嘉锡、夏承焘、徐著新等学者对将《满江红·怒发冲冠》定为岳飞所作的观点提出质疑。其理由主要是,岳珂所编《金佗稡编》《鄂王家谱》没有收录这首《满江红》词,而且弘治十五年(1502年)赵宽所书《满江红》词碑之前,从未见到过此词在世间流行。另外的依据是岳飞遇害后的历史背景。迫于秦桧及同党淫威,岳飞来往文稿多被损毁灭迹,而且此时岳飞一家已被定性为朝廷忤逆,眷属被远戍遣散,时人唯恐避之不及,和岳飞关联的史迹皆被毁匿。还有人对词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语句提出质疑,指出宁夏境内的贺兰山与黄龙府方向相对、相距甚远,而且是岳飞没有经历过的地方,不可能在词作中使用。因此不少学者认为这首《满江红》词是后人伪托岳飞所作,伪托者疑为明人。有人认为是为此词刻碑的相关人士,即麦秀、扬子器、赵宽、李桢等;有人疑为明弘治年间时人反抗西北鞑靼人欺扰期间,王越或幕府手下人等为鼓舞人心而作;有人疑作者是明朝大臣于谦,认为这是作者由“土木之变”联想到“靖康之变”,借岳飞抗金事迹抒发胸中愤慨激烈心情写成的,这首《满江红》词和于谦的《石灰吟》等作品意境风格一致,在文笔上“等闲”一词也许是诗人于谦的习惯。
很多学者对这种质疑提出反驳,认为《满江红·怒发冲冠》作者是岳飞不可动摇。词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贺兰山是泛指而非实指,是文学上惯用的比喻手法;况且中国有两座贺兰山,河北境内的磁县有一贺兰山,岳飞抗金活动范围以南北官道为轴,以贺兰山所在的磁州为中心,北起真定,南至黄河边的广袤地域,磁县贺兰山在岳飞北伐的战略决策中占有重要地位。邓广铭、王瑞来等提出若干条理由。一、这首《满江红》词表述的思想感情和那种慷慨激昂的风格,和岳飞被《金佗稡编》收录的若干题记、诗词中的情感风格基本一致,说岳飞写不出这样的词作是站不住脚的。二、从汤阴岳飞庙发现王熙天顺二年(1458)所书《满江红》词碑,早于赵宽所书《满江红》词碑四十四年,可见有人说赵宽所书此词之前未曾见过此词出现的说法错误。王越生于永乐二十一年(1423年),他先后在西夏地区与敌军交战的年代最早是成化八年(1472年),最迟是成化十七年(1481年),而王熙所书《满江红》词是天顺二年(1458年),早于王越作战之时。三、元人杂剧的《岳飞破虏东窗记》第三折中有《女冠子》一词:“怒发冲冠,丹心贯日,仰天怀抱激烈。功成汗马,枕戈眠月。杀金酋伏首,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言愁绝,待把山河重整,那时朝金阙。”与这首《满江红》词相比,有的句子全同,有的句子相似,有明显的演变痕迹,这也是明代之前就有这首《满江红》词流传的证据。
《满江红·怒发冲冠》词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中的“贺兰山”曾引起不少学者的争议,其中就有“贺兰山”在河北还是宁夏的确定问题,还有词中的“贺兰山”是实指还是虚指的问题。
有观点认为《满江红》词中的“贺兰山缺”并不在宁夏,而是在河北省磁县。
这已是史学界争议的老问题,主要是文学作品中地名的实指与虚指之争,关于是实指还是虚指的问题,学界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
持实指观点的学者认为,河北省磁县境内有小山名叫贺兰山,离岳飞出生地汤阴50来公里,离岳飞练兵地岳城30来公里,岳飞曾六次往返通过被金人占领的磁县贺兰山。而宁夏贺兰山在南宋时期属于西夏的领土,不是当时岳飞抗击金人时的作战地点。岳飞征伐的金国位于东北方,要直捣的“黄龙府”在今吉林省境内,两地相隔数千里,方向和宁夏贺兰山完全相反。当捷报频传、胜利在望,岳飞有感而发“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这不仅表明了岳飞的战略部署,也透露出他对磁县贺兰山的地理位置非常熟悉并极为重视。
关于贺兰山的地理位置,清初历史地理学家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中指出,贺兰山有两处:一在宁夏中部,一在河北磁县。岳飞抗金活动范围以南北官道为轴,以贺兰山所在的磁州为中心,北起真定,南至黄河边的广袤地域,磁县贺兰山在岳飞北伐的战略决策中占有重要地位。专家认为,“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之句,不仅表明了岳飞的战略部署,而且也表明他对磁县贺兰山的地理位置非常熟悉并极为重视,以此山入词既属情理之中,又顺理成章。
持虚指观点的学者认为,对于中原封建王朝来说,最大的威胁来自北方的游牧民族,贺兰山是代指中原王朝与北方游牧民族战争的符号。古代诗词里提及边塞,都以汉代为借代,而汉代在贺兰山与匈奴有战争,比如唐诗“半夜火来知有敌,一时齐保贺兰山”,就是借古喻今修辞手法。同样,《满江红》“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表达了,岳飞想效仿西汉卫青、霍去病打击匈奴那样把金人打出大宋疆土的壮志。“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是借用霍去病“直抵黄龙府,与诸君痛饮尔”斩敌匈奴的气势,表达内心对敌人的刻骨仇恨。持虚指观点的学者认为,此词中的“贺兰山”并非“写实”,而是“用典”或“借代”。在金之前,党项族西夏政权曾是北宋王朝的心腹大患。西夏人不断入侵,宋夏之间在西北地区曾有过多次较大规模的军事冲突。岳飞词中的“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是借西夏贺兰山来代指金人本土的军事屏障,表达自己对抗金大业终极目标的战略构想:不但要把金兵驱逐出境,还要乘胜突破其本土的最后防线,彻底摧毁其军事力量。因此,词中的“贺兰山缺”应是指更雄浑、更辽阔、更有战略意义的宁夏贺兰山。因此,《满江红》词中的“贺兰山缺”应是更雄浑、更辽阔、更有战略意义的宁夏贺兰山。甚至有人认为把《满江红》词中的“贺兰山缺”实指为河北磁县贺兰山“格局小了,磁县的贺兰山是丘陵,土坡,而岳武穆的意境是渴望拥有一个大一统的大宋王朝,如果不是宁夏贺兰山,何来的胡虏肉、匈奴血”,“汉代封狼居胥、勒石燕然、饮马瀚海是古代将领梦想的至高荣誉,岳飞自视甚高,格局大,所以才有踏破贺兰山缺,朝天阙和直捣黄龙府的雄心,这壮志不是小山丘、小土坡可以匹配的,只有雄伟的宁夏贺兰山配得上”。
无论是磁县贺兰山,还是宁夏贺兰山,都可以解释得通。踏破贺兰山缺,可以做比拟用,可以解释为攻破金国的国门关口,打到金国的黄龙府。
大雪满天地,胡为仗剑游?
欲谈心里事,同上酒家楼。
岁次玄枵,月旅蕤宾,丙丁统日,乙未御辰。潘子凭轼西征,自京徂秦。乃喟然叹曰:
古往今来,邈矣悠哉!寥廓惚恍,化一气而甄三才。此三才者,天地人道。唯生与位,谓之大宝。生有修短之命,位有通塞之遇。鬼神莫能要,圣智弗能豫。当休明之盛世,托菲薄之陋质。纳旌弓于铉台,赞庶绩于帝室。嗟鄙夫之常累,固既得而患失。无柳季之直道,佐士师而一黜。
武皇忽其升遐,八音遏于四海。天子寝于谅阒,百官听于冢宰。彼负荷之殊重,虽伊周其犹殆。窥七贵于汉庭,诪一姓之或在?无危明以安位,只居逼以示专。陷乱逆以受戮,匪祸降之自天。孔随时以行藏,蘧与国而舒卷。苟蔽微以缪章,患过辟之未远。悟山潜之逸士,卓长往而不反。陋吾人之拘挛,飘萍浮而蓬转。寮位儡其隆替,名节漼以隳落。危素卵之累壳,甚玄燕之巢幕。心战惧以兢悚,如临深而履薄。夕获归于都外,宵未中而难作。匪择木以栖集,尠林焚而鸟存。遭千载之嘉会,皇合德于乾坤;弛秋霜之严威,流春泽之渥恩;甄大义以明责,反初服于私门。皇鉴揆余之忠诚,俄命余以末班。牧疲人于西夏,携老幼而入关。丘去鲁而顾叹,季过沛而涕零。伊故乡之可怀,疚圣达之幽情。矧匹夫之安土,邈投身于镐京。犹犬马之恋主,窃托慕于阙庭。眷巩洛而掩涕,思缠绵于坟茔。
尔乃越平乐,过街邮;秣马皋门,税驾西周。远矣姬德,兴自高辛。思文后稷,厥初生民。率西水浒,化流岐豳。祚隆、昌发,旧邦惟新。旋牧野而历兹,愈守柔以执竞;夜申旦而不寐,忧天保之未定;惟泰山其犹危,祀八百而余庆。鉴亡王之骄淫,窜南巢以投命;坐积薪以待然,方指日而比盛。人度量之乖舛,何相越之辽迥!
考土中于斯邑,成建都而营筑;既定鼎于郏鄏,遂钻龟而启繇。平失道而来迁,繄二国而是祐。岂时王之无僻,赖先哲以长懋。望圉、北之两门,感虢、郑之纳惠。讨子颓之乐祸,尤阙西之效戾。重戮带以定襄,弘大顺以霸世。灵壅川以止斗,晋演义以献说。咨景、悼以迄丐,政凌迟而弥季。俾庶朝之构逆,历两王而干位。逾十叶以逮赧,邦分崩而为二,竟横噬于虎口,输文、武之神器。
澡孝水而濯缨,嘉美名之在兹。夭赤子于新安,坎路侧而瘗之。亭有千秋之号,子无七旬之期。虽勉励于延吴,实潜恸乎余慈。眄山川以怀古,怅揽辔于中涂。虐项氏之肆暴,坑降卒之无辜。激秦人以归德,成刘后之来苏。事回泬而好还,卒宗灭而身屠。
经渑池而长想,停余车而不进。秦虎狼之强国,赵侵弱之余烬。超入险而高会,杖命世之英蔺。耻东瑟之偏鼓,提西缶而接刃;辱十城之虚寿,奄咸阳以取俊。出申威于河外,何猛气之咆勃;入屈节于廉公,若四体之无骨。处智勇之渊伟,方鄙吝之忿悁,虽改日而易岁,无等级以寄言。
当光武之蒙尘,致王诛于赤眉。异奉辞以伐罪,初垂翅于回溪;不尤眚以掩德,终奋翼而高挥。建佐命之元勋,振皇纲而更维。
登崤坂之威夷,仰崇岭之嵯峨。皋记坟于南陵,文违风于北阿。蹇哭孟以审败,襄墨縗以授戈。曾只轮之不反,緤三帅以济河。值庸主之矜愎,殆肆叔于朝市。任好绰其余裕,独引过以归己。明三败而不黜,卒陵晋以雪耻。岂虚名之可立?良致霸其有以。
降曲崤而怜虢,托与国于亡虞。贪诱赂以卖邻,不及腊而就拘。垂棘反于故府,屈产服于晋舆。德不建而民无援,仲雍之祀忽诸。
我徂安阳,言陟陕郛,行乎漫渎之口,憩乎曹阳之墟。美哉邈乎,兹土之旧也!固乃周、邵之所分,二南之所交。麟趾信于关雎,驺虞应乎鹊巢。
愍汉氏之剥乱,朝流亡以离析。卓滔天以大涤,劫宫庙而迁迹。俾万乘之盛尊,降遥思于征役。顾请旋于傕、氾,既获许而中惕;追皇驾而骤战,望玉辂而纵镝。痛百寮之勤王,咸毕力以致死。分身首于锋刃,洞胸腋以流矢。有褰裳以投岸,或攘袂以赴水。伤桴楫之褊小,撮舟中而掬指。
升曲沃而惆怅,惜兆乱而兄替;枝末大而本披,都偶国而祸结。臧、札飘其高厉,委曹、吴而成节;何庄、武之无耻,徒利开而义闭!
蹑函谷之重阻,看天险之衿带,迹诸侯之勇怯,筭嬴氏之利害。或开关以延敌,竞遁逃以奔窜。有噤门而莫启,不窥兵于山外。连鸡互而不栖,小国合而成大。岂地势之安危,信人事之否泰?
汉六叶而拓畿,县弘农而远关。厌紫极之闲敞,甘微行以游盘。长傲宾于柏谷,妻睹貌而献餐。畴匹妇其已泰,胡厥夫之缪官!昔明王之巡幸,固清道而后往。惧衔橜之或变,峻徒御以诛赏。彼白龙之鱼服,挂豫且之密网。轻帝重于天下,奚斯渐之可长?
吊戾园于湖邑,谅遭世之巫蛊。探隐伏于难明,委谗贼之赵虏。加显戮于储贰,绝肌肤而不顾。作归来之悲台,徒望思其何补?
纷吾既迈此全节,又继之以盘桓。问休牛之故林,感征名于桃园。发阌乡而警策,愬黄巷以济潼。眺华岳之阴崖,觌高掌之遗踪。忆江使之反璧,告亡期于祖龙。不语怪以征异,我闻之于孔公。
愠韩、马之大憝,阻关、谷以称乱。魏武赫以霆震,奉义辞以伐叛。彼虽众其焉用?故制胜于庙算。砰扬桴以振尘,繣瓦解而冰泮。超遂遁而奔狄,甲卒化为京观。倦狭路之迫隘,轨崎岖以低仰;蹈秦郊而始辟,豁爽垲以宏壮。黄壤千里,沃野弥望。华实纷敷,桑麻条畅。邪界褒、斜,右滨汧、陇,宝鸡前鸣,甘泉后涌。面终南而背云阳,跨平原而连嶓冢。九嵕𡽱嶭,太一巃嵷;吐清风之飂戾,纳归云之郁蓊。南有玄灞素浐,汤井温谷;北有清渭浊泾,兰池、周曲。浸决郑、白之渠,漕引淮海之粟,林茂有鄠之竹,山挺蓝田之玉。班述陆海珍藏,张叙神皋隩区。此西宾所以言于东主,安处所以听于凭虚也,可不谓然乎?
劲松彰于岁寒,贞臣见于国危。入郑都而抵掌,义桓友之忠规。竭股肱于昏主,赴涂炭而不移;世善职于司徒,缁衣弊而改为。
履犬戎之侵地,疾幽后之诡惑。举伪烽以沮众,淫嬖褒以纵慝。军败戏水之上,身死骊山之北。赫赫宗周,灭为亡国。又有继于此者,异哉秦始皇之为君也!倾天下以厚葬,自开辟而未闻。匠人劳而弗图,俾生埋以报勤。外罹西楚之祸,内受牧竖之焚。语曰:行无礼必自及。此非其效与?乾坤以有亲可久,君子以厚德载物。观夫汉高之兴也,非徒聪明神武、豁达大度而已也。乃实慎终追旧,笃诚款爱;泽靡不渐,恩无不逮。率土且弗遗,而况于邻里乎?况于卿士乎?于斯时也,乃摹写旧丰,制造新邑;故社易置,枌榆迁立。街衢如一,庭宇相袭;浑鸡犬而乱放,各识家而竞入。籍含怒于鸿门,沛跼蹐而来王。范谋害而弗许,阴授剑以约庄。撛白刃以万舞,危冬叶之待霜。履虎尾而不噬,实要伯于子房。樊抗愤以巵酒,咀彘肩以激扬。忽蛇变而龙摅,雄霸上而高骧。曾迁怒而横撞,碎玉斗其何伤?
婴罥组于轵涂,投素车而肉袒。疏饮饯于东都,畏极位之盛满。金墉郁其万雉,峻嵃峭以绳直。戾饮马之阳桥,践宣平之清阈。都中杂遝,户千人亿;华夷士女,骈田逼侧。展名京之初仪,即新馆而莅职;励疲钝以临朝,勖自强而不息。于是孟秋爰谢,听览余日,巡省农功,周行庐室。街里萧条,邑居散逸。营宇寺署,肆廛管库,蕞芮于城隅者,百不处一。所谓尚冠、修成,黄棘、宣明,建阳、昌阴,北焕、南平,皆夷漫涤荡,亡其处而有其名。尔乃阶长乐,登未央,泛太液,凌建章;萦馺娑而款骀荡,轥枍诣而轹承光;徘徊桂宫,惆怅柏梁。鷩雉雊于台陂,狐兔窟于殿傍;何黍苗之离离,而余思之芒芒!洪钟顿于毁庙,乘风废而弗县;禁省鞠为茂草,金狄迁于灞川。
怀夫萧、曹、魏、邴之相,辛、李、卫、霍之将;衔使则苏属国,震远则张博望;教敷而彝伦叙,兵举而皇威畅;临危而智勇奋,投命而高节亮。暨乎秺侯之忠孝淳深,陆贾之优游宴喜。长卿、渊、云之文,子长、政、骏之史;赵、张、三王之尹京,定国、释之之听理;汲长孺之正直,郑当时之推士;终童山东之英妙,贾生洛阳之才子。飞翠緌,拖鸣玉,以出入禁门者众矣。或被发左衽,奋迅泥滓;或从容傅会,望表知里。或著显绩而婴时戮,或有大才而无贵仕。皆扬清风于上烈,垂令闻而不已。想珮声之遗响,若铿锵之在耳。当音、凤、恭、显之任势也,乃熏灼四方,震耀都鄙。而死之日,曾不得与夫十余公之徒隶齿。才难,不其然乎?
望渐台而扼腕,枭巨猾而余怒。揖不疑于北阙,轼樗里于武库。酒池鉴于商辛,追覆车而不寤;曲阳僭于白虎,化奢淫而无度。命有始而必终,孰长生而久视?武雄略其焉在?近惑文成而溺五利。侔造化以制作,穷山海之奥秘。灵若翔于神岛,奔鲸浪而失水;爆鳞骼于漫沙,陨明月以双坠。擢仙掌以承露,干云汉而上至。致邛、蒟其奚难?惟余欲而是恣。纵逸游于角觝,络甲乙以珠翠。忍生民之减半,勒东岳以虚美。超长怀以遐念,若循环之无赐。较面朝之焕炳,次后庭之猗靡。壮当熊之忠勇,深辞辇之明智。卫鬒发以光鉴,赵轻体之纤丽。咸善立而声流,亦宠极而祸侈。
津便门以右转,究吾境之所暨。掩细柳而抚剑,快孝文之命帅。周受命以忘身,明戎政之果毅;距华盖于垒和,案乘舆之尊辔;肃天威之临颜,率军礼以长撎。轻棘、霸之儿戏,重条侯之倨贵。
索杜邮其焉在?云孝里之前号。惘辍驾而容与,哀武安以兴悼。争伐赵以徇国,定庙算之胜负;扞矢言而不纳,反推怨以归咎;未十里于迁路,寻赐剑以刎首。嗟主闇而臣嫉,祸于何而不有?
窥秦墟于渭城,冀阙缅其堙尽;觅陛殿之余基,裁岥岮以隐嶙。想赵使之抱璧,浏睨楹以抗愤。燕图穷而荆发,纷绝袖而自引。筑声厉而高奋,狙潜铅以脱膑。据天位其若兹,亦狼狈而可愍!简良人以自辅,谓斯忠而鞅贤。寄苛制于捐灰,矫扶苏于朔边。儒林填于坑穽,诗书炀而为烟。国灭亡以断后,身刑轘以启前。商法焉得以宿,黄犬何可复牵?野蒲变而成脯,苑鹿化以为马;假谗逆以天权,钳众口而寄坐;兵在颈而顾问,何不早而告我?愿黔黎其谁听,惟请死而获可。
健子婴之果决,敢讨贼以纾祸;势土崩而莫振,作降王于路左。萧收图以相刘,料险易与众寡;羽天与而弗取,冠沐猴而纵火。贯三光而洞九泉,曾未足以喻其高下也。
感市闾之菆井,叹尸韩之旧处。丞属号而守阙,人百身以纳赎。岂生命之易投?诚惠爱之洽著。讦望之以求直,亦余心之所恶。思夫人之政术,实干时之良具。苟明法以释憾,不爱才以成务;弘大体以高贵,非所望于萧傅。
造长山而慷慨,伟龙颜之英主。胸中豁其洞开,群善凑而必举。存威格乎天区,亡坟掘而莫御。临揜坎而累抃,步毁垣以延伫。
越安陵而无讥,谅惠声之寂寞。吊爰丝之正义,伏梁剑于东郭。讯景皇于阳丘,奚信谮而矜谑?陨吴嗣于局下,盖发怒于一博;成七国之称乱,翻助逆以诛错。恨过听而无讨,兹沮善而劝恶。
呰孝元于渭茔,执奄尹以明贬。褒夫君之善行,废园邑以崇俭。过延门而责成,忠何辜而为戮?陷社稷之王章,俾幽死而莫鞠;忲淫嬖之凶忍,勦皇统之孕育。张舅氏之奸渐,贻汉宗以倾覆。
刺哀主于义域,僭天爵于高安。欲法尧而承羞,永终古而不刊。瞰康园之孤坟,悲平后之专絜。殃厥父之簒逆,蒙汉耻而不雪;激义诚而引决,赴丹爓以明节;投宫火而焦糜,从灰熛而俱灭。
骛横桥而旋轸,历敝邑之南垂。门磁石而梁木兰兮,构阿房之屈奇。疏南山以表阙,倬樊川以激池。役鬼佣其犹否,矧人力之所为?工徒斫而未息,义兵纷以交驰。宗祧污而为沼,岂斯宇之独隳?由伪新之九庙,夸宗虞而祖黄。驱吁嗟而妖临,搜佞哀以拜郎。诵六艺以饰奸,焚诗书而面墙。心不则于德义,虽异术而同亡。
宗孝宣于乐游,绍衰绪以中兴。不获事于敬养,尽加隆于园陵。兆惟奉明,邑号千人。讯诸故老,造自帝询。隐王母之非命,纵声乐以娱神;虽靡率于旧典,亦观过而知仁。
凭高望之阳隈,体川陆之污隆。开襟乎清暑之馆,游目乎五柞之宫。交渠引漕,激湍生风,乃有昆明池乎其中。其池则汤汤汗汗,滉瀁弥漫,浩如河汉;日月丽天,出入乎东西;旦似汤谷,夕类虞渊。昔豫章之名宇,披玄流而特起,仪景星于天汉,列牛女以双峙。图万载而不倾,奄摧落于十纪;擢百寻之层观,今数仞之余趾。振鹭于飞,凫跃鸿渐。乘云颉颃,随波澹淡。瀺灂惊波,唼喋䔖芡。华莲烂于渌沼,青蕃蔚乎翠潋。
伊兹池之肇穿,肄水战于荒服;志勤远以极武,良无要于后福。而菜蔬芼实,水物惟错,乃有赡乎原陆。在皇代而物土,故毁之而又复。凡厥寮司,既富而教。咸帅贫惰,同整楫棹。收罟课获,引缴举效。鳏夫有室,愁民以乐。徒观其鼓枻回轮,洒钓投网,垂饵出入,挺叉来往。纤经连白,鸣桹厉响。贯鳃𦉹尾,掣三牵两。于是弛青鲲于罔钜,解頳鲤于粘徽;华鲂跃鳞,素鱮扬鬐。雍人缕切,鸾刀若飞,应刃落俎,靃靃霏霏。红鲜纷其初载,宾旅竦而迟御。既餐服以属厌,泊恬静以无欲。回小人之腹,为君子之虑。
尔乃端策拂茵,弹冠振衣,徘徊酆镐,如渴如饥。心翘懃以仰止,不加敬而自祗。岂三圣之敢梦,窃十乱之或希。经始灵台,成之不日;惟酆及鄗,仍京其室。庶人子来,神降之吉;积德延祚,莫二其一。永惟此邦,云谁之识?越可略闻,而难臻其极。子赢锄以借父,训秦法而著色;耕让畔以闲田,沾姬化而生棘。苏张喜而诈骋,虞芮愧而讼息。由此观之,土无常俗,而教有定式。上之迁下,均之埏埴。五方杂会,风流溷淆,惰农好利,不昏作劳。密迩猃狁,戎马生郊;而制者必割,实存操刀。人之升降,与政隆替。杖信则莫不用情,无欲则赏之不窃。虽智弗能理,明弗能察;信此心也,庶免夫戾。如其礼乐,以俟来哲。
有意送春归,无计留春住。明年又着来,何似休归去。桃花也解愁,点点飘红玉。目断楚天遥,不见春归路。
春若有情春更苦,暗里韶光度。夕阳山外山,春水渡傍渡,不知那答儿是春住处?
别来音信千里,恨此情难寄。碧纱秋月,梧桐夜雨,几回无寐。
楼高目断,天遥云黯,只堪憔悴。念兰堂红烛,心长焰短,向人垂泪。
隔花才歇廉纤雨,一声弹指混无语。梁燕自双归,长条脉脉垂。
小屏山色远,妆薄铅华浅。独自立瑶阶,透寒金缕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