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汉光武之故人也。相尚以道。及帝握《赤符》,乘六龙,得圣人之时,臣妾亿兆,天下孰加焉?惟先生以节高之。既而动星象,归江湖,得圣人之清。泥涂轩冕,天下孰加焉?惟光武以礼下之。
在《蛊》之上九,众方有为,而独“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先生以之。在《屯》之初九,阳德方亨,而能“以贵下贱,大得民也”,光武以之。盖先生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光武之量,包乎天地之外。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岂能遂先生之高哉?而使贪夫廉,懦夫立,是大有功于名教也。
仲淹来守是邦,始构堂而奠焉,乃复为其后者四家,以奉祠事。又从而歌曰:“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严先生是光武帝的老朋友,他们之间以道义互相推崇。后来光武帝得到《赤符》,乘驾着六龙的阳气,获得了登极称帝的时机。那时他统治着千千万万的人民,天下有谁能比得上呢?只有先生能够以节操方面来尊崇他。后来二人的交谊感应星象异动,先生退隐江湖,达到了圣人超逸清高的境界,视高官厚禄如粪土,普天之下又有谁超过他的谦下? 只有光武帝以礼敬甘居其下。
《易经》中《蛊》卦的其他爻都在热衷于讲事功,上九爻却独能表示“不侍奉王候,行事高蹈绝俗”,这就是先生立身的依据:《屯》卦“初九”一爻的象辞讲道:阳刚之气正在发扬,因而能“以尊贵之身礼敬卑贱之人,大得民心”,这就是光武帝立身的依据。可以说先生的品质,比日月还高; 光武帝的气量比天地还大。如果不是先生就不能成就光武帝的气量的宏大;如果不是光武帝,又怎能促成先生品质的崇高呢??先生的作为使贪婪的人清廉起来,胆怯的人勇敢起来,这对维护礼仪教化确实是很有功劳的。
我到这个州任职后,开始建造祠堂来祭奠先生,又免除了先生四家后裔的福役,让他们负责祭祀的事情。从而又作了一首歌:云雾缭绕的高山,郁郁苍苍,大江的水浩浩荡荡,先生的品德啊,比高山还高,比长江还长。
⑴严先生:即严子陵,名光,东汉实会稽余姚人。曾与刘秀同学。刘秀即位后,他改名隐居。后被召到京师洛阳,任为谏议大夫,他不肯受,归隐于富春山。
⑵光武: 即刘秀,东汉王朝的建立者。
⑶握《赤符》:指儒生疆华向刘秀奉上《赤伏符》,其最文大意是刘秀发兵,汉室将要恢复。刘秀便以为是天降样瑞的征兆而即帝位。
⑷圣人之时:适合时代潮流的圣人。
⑸臣妾亿兆:统治天下成千上万的民众。
⑹动星象:传说光武与严子陵共卧,子陵把脚放在光武腹上。次日,太史春天客星犯帝座甚急,光武笑道:“我不这与故人严子陵同卧而已。”
⑺归江湖:光武任严子陵为谏议大夫,子陵不受,隐居耕钓于富春山。
⑻泥涂轩冕:把轩冕看得像泥巴一样。泥涂:比喻污浊;轩冕:显贵者的冠服。
⑼《蛊》:《周易》卦名,该卦第六爻中的阳爻称“上九”。前几爻象辞都显示整治其事,独第六爻说:“不事主侯,高尚真事。”
⑽《屯》:《周易》卦名,该卦第一爻中的阳爻称“初九”。
⑾是邦:指严州,今浙江桐庐县。
⑿复:免除其赋役。
⒀泱泱:水深广无边的样子。
⒁山高水长:指能够世代相传,与山水共存。
《严先生祠堂记》写于范仲淹贬居睦州之时。史载他每次外贬,同僚都要为他饯行,第一次称他“此行极光”,第二次称他“此行愈光”,第三次称他“此行尤光”。可见他的被贬,实际上恰好是他心忧天下的写照。睦州人杰地灵,既有新安江这样的奇美山水,又有严子陵这样的高义之士,身为知州的范仲淹由严子陵而联想到自己,由汉光武而联想到当世之时弊,于是当他“来守是邦”,即着手“构堂而奠”,写下这篇文章,表达他对于严先生的仰慕之情,以及对于盛世的向往之心。
全篇以先生名篇,文中却不单言先生一人,而以光武与之相对应来写;不只是一味地“发思古之幽情”,而是注意在遗词为文中,处处体现严子陵的高洁之风。
文章一开始即连用了两个“天下孰加焉”发问,前者极言光武“握《赤符》,乘六龙”,君临天下的威仪,后者则尽写严子陵“动星象,归江湖”的傲岸不群的风姿。遥想当初,汉光武践帝位之时,念及旧日与严子陵“相尚以道”的布衣之交,召他人朝任谏议大夫,而严子陵却始终不为所动,守冰雪之节操,还耕钓于富春江畔。他能够在至尊延请之时置若罔闻,处之泰然,绝非一般俗人、假隐士所能比拟。古来隐士颇多,然而志趣迥异,其中不少人是做着将来一旦为官的美梦才去隐居的,那是以退为进的干禄之徒所为。严光之隐,则纯乎为保持自己清高安贫的气节,故而得到世人景仰,这也正是为什么范仲淹称他“以节高之”的原因了。
范仲淹没有仅仅停留于对严先生的赞颂,因为这也并不是他写作此文的全部初衷。他期待着仁者能够欣逢盛世,明主能够体恤良臣,非如此则不能“大有功于名教”。文中以光武映衬严光,并非有贬抑光武之意。相反,他同时也是想借严光之隐反衬出当时世道的清明,寄寓自己未遇明主的淡淡惆怅。他想见当年严光与光武“共偃卧,光以足加帝腹上”,而光武竟不以为意。严光的威武不屈、富贵不淫,固然可钦可敬,光武的宽容大度令人追慕景仰呢。联系自己颇不平坦的艰辛仕途,几番直言进谏,触犯龙颜,忤逆权贵,徒然招来党争之祸;世逢内忧外患,自己报国无门,自然追思光武帝这样的一代圣明君主。
范仲淹是治《易》大儒,深通卦爻之术。他把《易卦引人文中,立意既新,又自然贴切,不致使人产生艰涩难懂的感觉,足见其易学功力之深。以《蛊》卦比严光,赞其“不事王侯,高尚其事”之风;以《屯》卦比光武,颂其“以贵下贱,大得民也”之德,力图说明:虽则严光至为圣贤,但如若遭逢乱世,则唯有微子之逃、比千之戮的下场,即使一心要去归隐,恐怕也难遂其愿了。所以要紧的还在于光武帝“以贵下贱”的得民之举,故而范仲淹慨然作叹道:“微光武岂能遂先生之高哉?”其心中不平之意,不言自明。
很显然,范仲淹是以一种复杂微妙的心态来写作此文的:一方面,他满怀激情,赞扬严光,全篇以光武与严光对举相始终,一气贯通,有发挥,有咏叹,最后以歌作结,以新安秀丽的山水颂扬先生之风,笔力确乎非同凡响。而另一方面,他又是在无限憧憬地追念光武之德政,进而提出“有功名教”的政治主张,认为贤人的出现与明君在位不无关系。可见他之所以祀先生,不特颂扬先生之风,而更在于期待有圣明之世的出现,使得“贪者廉,懦者立”,天下的仁人得以一展其雄才大略。全文笔力雄健,结构精严,其中结句“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足以概括出严先生的高风亮节。
眼前花怎得接连枝,眉上锁新教配钥匙,描笔儿勾销了伤春事。闷葫芦铰断线儿,锦鸳鸯别对了个雄雌。野蜂儿难寻觅,蝎虎儿干害死,蚕蛹儿毕罢了相思。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群山万壑引长风,透林皋、晓日玲珑。楼外绿阴深,凭栏指点偏东。浑河水、一线如虹。清凉极,满谷幽禽啼啸,冷雾溟濛。任海天寥阔,飞跃此身中。
云容。看白云苍狗,无心者、变化虚空。细草络危岩,岩花秀媚日承红。清风阁,高凌霄汉,列岫如童。待何年归去,谈笑各争雄。
曷尝观于富人之稼乎?其田美而多,其食足而有余。其田美而多,则可以更休,而地力得全;其食足而有余,则种之常不后时,而敛之常及其熟。故富人之稼常美,少秕而多实,久藏而不腐。
今吾十口之家,而共百亩之田。寸寸而取之,日夜以望之,锄耰铚艾,相寻于其上者如鱼鳞,而地力竭矣。种之常不及时,而敛之常不待其熟。此岂能复有美稼哉?
古之人,其才非有以大过今之人也。平居所以自养而不敢轻用,以待其成者,闵闵焉,如婴儿之望之长也。弱者养之,以至于刚;虚者养之,以至于充。三十而后仕,五十而后爵。信于久屈之中,而用于至足之后;流于既溢之余,而发于持满之末。此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而今之君子所以不及也。
吾少也有志于学,不幸而早得与吾子同年,吾子之得,亦不可谓不早也。吾今虽欲自以为不足,而众已妄推之矣。呜呼!吾子其去此,而务学也哉!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吾告子止于此矣。
子归过京师而问焉,有曰辙、子由者,吾弟也,其亦以是语之。
楼台向晓。淡月低云天气好。翠幕风微。宛转梁州入破时。
香生舞袂。楚女腰肢天与细。汗粉重匀。酒后轻寒不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