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之患,莫大于乏人。人曷尝而乏哉?天地灵粹,赋予万物,非昔醇而今漓。吾观物有秀于类者,曾不减于古,岂人之秀而贤者独下于古欤?诚教有所未格,器有所未就而然也!庠序可不兴乎?庠序者,俊乂所由出焉。三王有天下各数百年,并用此道以长养人材。材不乏而天下治,天下治而王室安,斯明著之效矣。
庆历甲申岁,予参贰国政,亲奉圣谟,诏天下建郡县之学,俾岁贡群士,一由此出。明年春,予得请为邠城守。署事之三日,谒夫子庙。通守太常王博士稷告予曰:“奉诏建学,其材出于诸生备矣。今夫子庙隘甚,群士无所安”。因议改卜于府之东南隅。地为高明,遂以建学,并其庙迁焉。以兵马监押刘保、节度推官杨承用共掌其役事,博士朝夕视之。明年,厥功告毕。增其庙度,重师礼也;广其学宫,优生员也。谈经于堂,藏书于库,长廊四回,室从而周,总一百四十楹。广厦高轩,处之显明。士人洋洋,其来如归。且曰:“吾党居后稷、公刘之区,被二帝三王之风,其吾君之大赐,吾道之盛节欤!敢不拳拳服膺,以树其德业哉?”
予既改南阳郡,博士移书请为之记。予尝观《易》之大象,在《小畜》曰:“君子以懿文德”。谓其道未通,则畜于文德,俟时而行矣。在《兑》曰:“君子以朋友讲习”。谓相说之道,必利乎正,莫大于讲习也。诸生其能知吾君建学,圣人大《易》之旨,则庶几乎。故书之。
国家最大的忧患,莫过于缺乏人才。但人才怎么会缺乏呢?天地间的精华灵气,赋予万物生长,这并不是过去就比现在丰富。我观察万物中出类拔萃的,并不比古代少,难道说人中优秀且贤能的人就唯独比古代差吗?实际上,这是因为教育没有普及到每个人,培养人才的工作还没有做到位啊!因此,学校的教育怎能不兴盛起来呢?学校,是培养杰出人才的地方。夏、商、周三代的君王各自拥有天下数百年,都是依靠这种教育方式来培养人才的。人才不缺乏,天下就能治理得好,天下治理得好,王室就能安定,这非常行之有效。
庆历甲申年,我参与国家的政务,亲自奉旨执行皇帝的圣明决策,诏令天下各郡县建立学校,让每年选拔的优秀士人都出自这些学校。第二年春天,我请求调任邠州担任知州。到任后的第三天,我就去拜谒了孔子庙。当时,副知州、太常博士王稷告诉我:“我们奉旨建学,所需材料都已从学生那里准备好了。但现在孔子庙太狭窄了,士子们没有合适的地方安顿。”于是我们商议决定在州府的东南角重新选址。那里地势高爽,适合建学校,并且把孔子庙也迁过去。我们委派兵马监押刘保和节度推官杨承用来共同负责这项工程,博士则每天监督进展。第二年,工程顺利竣工。我们扩建了孔子庙的规模,以彰显对老师的尊重;同时扩大学校的面积,以便容纳更多的学生。学校里设有讲堂供人讲经,有书库藏书,四周有长长的走廊环绕,各个房间分布周全,总共有一百四十间房屋。校舍高大宽敞,位置显要明亮。士人们纷纷前来,感觉就像回到了家一样。他们感慨地说:“我们居住在后稷、公刘这样的圣贤之地,沐浴着古代二帝三王遗留下来的仁德之风,这全是君王赐予我们的恩泽,也是我们学问和道德繁荣昌盛的契机啊!我们怎能不心怀感激,努力树立自己的德行和学业呢?”
我调到南阳郡任职后,博士写信来请我写一篇记文。我曾经研读《易经》中的大象辞,在《小畜》卦中有这样一句:“君子以懿文德”,意思是当君子的道行还未通达时,就应该修养自己的文采和德行,等待时机到来再行动。而在《兑》卦中则说:“君子以朋友讲习”,这是指君子之间通过朋友间的讨论和学习来增进学识和修养,这是互相启发、促进正道的最有效方式,没有比讲习更重要的了。如果各位学子能够明白君主建立学校的初衷,以及圣人在《易经》中所传达的深意,那么他们就能更好地理解和实践这些道理了。因此,我写下了这篇记文。
愈再拜:愈之获见于阁下有年矣。始者亦尝辱一言之誉。贫贱也,衣食于奔走,不得朝夕继见。其后,阁下位益尊,伺候于门墙者日益进。夫位益尊,则贱者日隔;伺候于门墙者日益进,则爱博而情不专。愈也道不加修,而文日益有名。夫道不加修,则贤者不与;文日益有名,则同进者忌。始之以日隔之疏,加之以不专之望,以不与者之心,而听忌者之说。由是阁下之庭,无愈之迹矣。
去年春,亦尝一进谒于左右矣。温乎其容,若加其新也;属乎其言,若闵其穷也。退而喜也,以告于人。其后,如东京取妻子,又不得朝夕继见。及其还也,亦尝一进谒于左右矣。邈乎其容,若不察其愚也;悄乎其言,若不接其情也。退而惧也,不敢复进。
今则释然悟,翻然悔曰:其邈也,乃所以怒其来之不继也;其悄也,乃所以示其意也。不敏之诛,无所逃避。不敢遂进,辄自疏其所以,并献近所为《复志赋》以下十首为一卷,卷有标轴。《送孟郊序》一首,生纸写,不加装饰。皆有揩字注字处,急于自解而谢,不能俟更写。阁下取其意而略其礼可也。
愈恐惧再拜。
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
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惩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谋曰:“吾与汝毕力平险,指通豫南,达于汉阴,可乎?”杂然相许。其妻献疑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损魁父之丘,如太行、王屋何?且焉置土石?”杂曰:“投诸渤海之尾,隐土之北。”遂率子孙荷担者三夫,叩石垦壤,箕畚运于渤海之尾。邻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遗男,始龀,跳往助之。寒暑易节,始一反焉。
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残年余力,曾不能毁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北山愚公长息曰:“汝心之固,固不可彻,曾不若孀妻弱子。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亡以应。
操蛇之神闻之,惧其不已也,告之于帝。帝感其诚,命夸娥氏二子负二山,一厝朔东,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汉之阴,无陇断焉。
日头欲出未出时,雾失江城雨脚微。
天忽作晴山卷幔,云犹含态石披衣。
烟村南北黄鹂语,麦陇高低紫燕飞。
谁似田家知此乐,呼儿吹笛跨牛归?
人生不作安期生,醉入东海骑长鲸;
犹当出作李西平,手枭逆贼清旧京。
金印辉煌未入手,白发种种来无情。
成都古寺卧秋晚,落日偏傍僧窗明。
岂其马上破贼手,哦诗长作寒螿鸣?
兴来买尽市桥酒,大车磊落堆长瓶;
哀丝豪竹助剧饮,如钜野受黄河倾。
平时一滴不入口,意气顿使千人惊。
国仇未报壮士老,匣中宝剑夜有声。
何当凯旋宴将士,三更雪压飞狐城!
罗襦绣袂香红,画堂中,细草平沙番马,小屏风。
卷罗幕,凭妆阁,思无穷。暮雨轻烟,魂断隔帘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