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发白帝城

唐代李白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白话译文

早晨我告别高入云霄的白帝城,江陵远在千里船行只一日行程。

两岸猿声还在耳边不停地啼叫,不知不觉轻舟已穿过万重山峰。

词句注释

  1. 发:启程。白帝城:东汉出公孙述据蜀称帝,色尚白,故得名。故址在今重庆奉节白帝山上。杨齐贤注:“白帝城,公孙述所筑。初,公孙述至鱼复,有白龙出井中,自以承汉土运,故称白帝,改鱼复为白帝城。”王琦注:“白帝城,在夔州奉节县,与巫山相近。所谓彩云,正指巫山之云也。”
  2. 朝:早晨。辞:告别。白帝:即白帝城。彩云间:因白帝城在白帝山上,地势高峻,从山下江中仰望,仿佛耸入云间。
  3. 千里江陵:从白帝城到江陵(今湖北荆州)约一千二百里,其间包括七百里三峡。一日还:一天就可以到达。还,归;返回。《水经注·江水》:“自三峡七百里,两岸连山,略无阙处。……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
  4. “两岸”句:《水经注·江水》:“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常有高猿长啸,空谷传响,哀啭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啼,鸣,叫。住,停息。一作“尽”。
  5. 轻舟已过:一作“须臾过却”。万重山:层层叠叠的山峰。

作品赏析

《早发白帝城》不同于普通的记游诗、山水诗,它是一首借江水浩荡湍急、舟行轻快倏忽以抒发诗人遇赦后欢快心情的抒情诗。

此诗是在优美的环境描写中发端的。首句“彩云间”三字,描写白帝城地势之高,为全篇描写下水船走得快这一动态蓄势。“彩云间”的“间”字当作隔断之意,诗人回望云霞之上的白帝城,以前的种种恍如隔世。一说形容白帝城之高,水行船速全在落差。如果不写白帝城之高,则无法体现出长江上下游之间斜度差距之大。白帝城地势高入云霄,于是下面几句中写舟行的迅捷、行期的短暂、耳目的不暇迎送,才一一有着落。“彩云间”也是写早晨景色,显示出从晦暝转为光明的大好气象,而诗人便在这曙光初灿的时刻,怀着兴奋的心情匆匆告别白帝城。

第二句描写舟行迅速。“千里”和“一日”,以空间之远与时间之短作悬殊对比,极力形容船行之快,简练有力,平仄相间,声调抑扬,富有诗意。这里,巧妙的地方在于那个“还”字上。“还”,归来的意思。它不仅表现出诗人“一日”而行“千里”的痛快,也隐隐透露出遇赦的喜悦。江陵本非李白的家乡,而“还”字却亲切得如同回乡一样。一个“还”字,暗处传神,值得细细玩味。

后两句是此诗的精华所在。第三句的境界非常神妙。从奉节到江陵,中间要经过长江三峡,两岸连山叠嶂,“常有高猿长啸”,特别容易引起羁旅之人的伤感。诗人说“啼不住”,是因为他乘坐飞快的轻舟行驶在长江上,耳听两岸的猿啼声,又看见两旁的山影,猿啼声不止一处,山影也不止一处,由于舟行人速,使得啼声和山影在耳目之间成为“浑然一片”,这就是李白在出峡时为猿声山影所感受的情景。身在这如脱弦之箭、顺流直下的船上,诗人感到十分畅快和兴奋。

瞬息之间,“轻舟”已过“万重山”。为了形容船快,诗人除了用猿声山影来烘托,还给船的本身添上了一个“轻”字。直说船快,那便显得笨拙;而这个“轻”字,却别有一番意蕴。三峡水急滩险,诗人溯流而上时,不仅觉得船重,而且心情更为滞重,“三朝上黄牛,三暮行太迟。三朝又三暮,不觉鬓成丝”(《上三峡》)。如今顺流而下,行船轻如无物,船的快速读者可想而知。而“危乎高哉”的“万重山”一过,轻舟进入坦途,诗人历尽艰险、进入康庄旅途的快感,也自然而然地表现出来了。这最后两句,既是写景,又是比兴,既是个人心情的表达,又是人生经验的总结,因物兴感,精妙无伦。

全诗给人一种锋棱挺拔、空灵飞动之感。然而只看这首诗的气势的豪爽,笔姿的骏利,还不能完备地理解全诗。全诗洋溢的是诗人经过艰难岁月之后突然迸发的一种激情,所以在雄峻和迅疾中,又有豪情和欢悦。快船快意,给读者留下了广阔的想象余地。为了表达畅快的心情,诗人还特意用上平“删”韵的“间”“还”“山”来作韵脚,使全诗显得格外悠扬、轻快,回味悠长。

创作背景

此诗作于唐肃宗乾元二年(759年)三月。乾元元年(758年),李白因坐永王李璘案,被流放夜郎。翌年春,行至白帝城的时候,忽然收到赦免的消息,诗人惊喜交加,随即乘舟东下江陵。此诗即作于诗人遇赦后离开白帝城乘舟顺江而下抵达江陵时,所以诗题一作“白帝下江陵”。

前人曾认为这首诗是李白青年时期出蜀时所作。然而根据“千里江陵一日还”的诗意,以及李白曾从江陵上三峡推断,这首诗应当是他流放中途遇赦返还时所作。

名家点评

  • 明代桂天祥《批点唐诗正声》:亦有作者,无此声调。此飘逸。
  • 明代郭濬《增订评注唐诗正声》:郭云:“已过”二字,便见瞬息千里,点入猿声,妙,妙。
  • 明代杨慎《升庵诗话》:盛弘之《荆州记》“巫峡江水之迅”云:“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杜子美诗:“朝发白帝暮江陵,顷来目击信有征。”李太白“朝辞白帝彩云间……”虽同用盛弘之语,而优劣自别。今人谓李、杜不可以优劣论,此语亦太愦愦。白帝至江陵,春水盛时,行舟朝发夕至,云飞鸟逝,不是过也。太白述之为韵语,惊风雨而泣鬼神矣。
  • 明代李攀龙、袁宏道《唐诗训解》:笔势迅如下峡。
  • 明代周珽《唐诗选脉会通评林》:周敬曰:脱洒流利,非实历此境说不出。焦竑曰:盛弘之谓白帝至江陵其远,春水盛时行舟,朝发暮至。太白述之为韵语,惊风雨而泣鬼神矣。
  • 明代张揔《唐风怀》:汉仪曰:境之所到,笔即追之,有声有情,腕疑神助,此真天才也。
  • 明代锺惺、谭元春《唐诗归》:谭云:忽然,写得出。
  • 明代锺惺《唐诗归折衷》:吴敬夫云:只为第二句下注脚耳,然有意境可想(末一句下)。
  • 明末清初黄生《唐诗摘钞》:一、二即“朝发白帝,暮宿江陵”语,运用得妙。以后二句证前二句,趣。
  • 清代朱之荆《增订唐诗摘钞》:插“猿声”一句,布景着色之法。第三句妙在能缓,第四句妙在能疾。
  • 清代沈德潜《唐诗别裁》:写出瞬息千里,若有神助。入“猿声”一句,文势不伤于直。画家布景设色,每于此处用意。
  • 清高宗敕编《唐宋诗醇》:顺风扬帆,瞬息千里,但道得眼前景色,便疑笔墨间亦有神助。三、四设色托起,殊觉自在中流。
  • 清代宋宗元《网师园唐诗笺》:一片化机(首二句下)。烘托得妙(末二句下)。
  • 清代李锳《诗法易简录》:通首只写舟行之速,而峡江之险,已历历如绘,可想见其落笔之超。
  • 清代宋顾乐《唐人万首绝句选评》:读者为之骇极,作者殊不经意,出之似不着一点气力。阮亭推为三唐压卷,信哉。
  • 清代桂馥《札朴》:友人请说太白“朝辞白帝”诗,馥曰:但言舟行快绝耳,初无深意,而妙在第三句,能使通首精神飞越,若无此句,将不得为才人之作矣。晋王廙尝从南下,旦自寻阳,迅风飞帆,暮至都,廙倚舫楼长啸,神气俊逸,李诗即此种风概。
  • 清代施补华《岘佣说诗》:太白七绝,天才超逸,而神韵随之。如“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如此迅捷,则轻舟之过万山不待言矣。中间却用“两岸猿声啼不住”一句垫之,无此句,则直而无味;有此句,走处仍留、急语仍缓。可悟用笔之妙。
  • 清代朱宝莹《诗式》:绝句要婉曲回环,删芜就简,句绝而意不绝。大抵以第三句为主,而第四句接之。有实接,有虚接,承接之间,开与合相关,反与正相依,顺与逆相应,一呼一吸。如此诗三句“啼不住”二字,与四句“已过”二字呼应,盖言晓猿啼犹未歇,而轻舟已过万山,状其迅速也。(品)俊迈。
  • 清末俞陛云《诗境浅说续编》:四渎之水,惟蜀江最为迅急,以万山紧束,地势复高,江水若建瓴而下,舟行者帆橹不施,疾于飞鸟。自来诗家,无专咏之者、惟太白此作,足以状之。诵其诗,若身在三峡舟中,峰峦城郭,皆掠舰飞驰,诗笔亦一气奔放,如轻舟直下;惟蜀道诗多咏猿啼,李诗亦言两岸猿声。今之蜀江,猿声绝少,闻猱玃皆在深山,不在江畔,盖今昔之不同也。
  • 清末刘永济《唐人绝句精华》:此诗写江行迅速之状,如在目前。而“两岸猿声”句,虽小小景物,插写其中,大足为末句生色。正如太史公于叙事紧迫中,忽入一二闲笔,更令全篇生动有味。而施均父谓此诗“走处仍留,急语仍缓”,乃用笔之妙。

猜你喜欢

感皇恩·小阁倚秋空

宋代 • 陆游

小阁倚秋空,下临江渚。漠漠孤云未成雨。数声新雁,回首杜陵何处。壮心空万里,人谁许!

黄阁紫枢,筑坛开府。莫怕功名欠人做。如今熟计,只有故乡归路。石帆山脚下,菱三亩。

忆江南·宿双林禅院有感

清代 • 纳兰性德

心灰尽、有发未全僧。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

摇落后,清吹那堪听。淅沥暗飘金井叶,乍闻风定又钟声,薄福荐倾城。

鸟有偿冤者,终年抱寸诚。

口衔山石细,心望海波平。

渺渺功难见,区区命已轻。

人皆讥造次,我独赏专精。

岂计休无日,惟应尽此生。

何惭刺客传,不著报雠名。

答曾子固书

宋代 • 王安石

某启:久以疾病不为问,岂胜向往。前书疑子固于读经有所不暇,故语及之。连得书,疑某所谓经者,佛经也,而教之以佛经之乱俗!某但言读经,则何以别于中国圣人之经?子固读吾书每如此,亦某所以疑子固于读经有所不暇也。

然世之不见全经久矣,读经而已,则不足以知经。故某自百家诸子之书,至《难经》《素问》《本草》诸小说,无所不读;农夫女工,无所不问;然后于经为能知其大体而无疑。盖后世学者,与先王之时异也。不如是,不足以尽圣人故也,扬雄虽为不好非圣人之书, 然而墨、晏、邹、庄、申、韩,亦何所不读?彼致其知而后读,以有所去取,故异学不能乱也。惟其不能乱,故能有所去取者,所以明吾道而已。子固视吾所知,为尚可以异学乱之者乎?非知我也。

方今乱俗不在于佛,乃在于学士大夫沉没利欲,以言相尚,不知自治而已。子固以为如何?苦寒,比日侍奉万福。自爱。

指南录后序

宋代 • 文天祥

德祐二年二月十九日,予除右丞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时北兵已迫修门外,战,守,迁皆不及施。缙绅、大夫、士萃于左丞相府,莫知计所出。会使辙交驰,北邀当国者相见,众谓予一行,为可以纾祸。国事至此,予不得爱身,意北亦尚可以口舌动也。初,奉使往来,无留北者,予更欲一觇北,归而求救国之策。于是辞相印不拜,翌日,以资政殿学士行。

初至北营,抗词慷慨,上下颇惊动,北亦未敢遽轻吾国。不幸吕师孟构恶于前,贾余庆献谄于后,予羁縻不得还,国事遂不可收拾。予自度不得脱,则直前诟虏帅失信,数吕师孟叔侄为逆,但欲求死,不复顾利害。北虽貌敬,实则愤怒,二贵酋名曰“馆伴”,夜则以兵围所寓舍,而予不得归矣。 

未几,贾余庆等以祈请使诣北,北驱予并往,而不在使者之目。予分当引决,然而隐忍以行,昔人云:将以有为也。至京口,得间奔真州,即具以北虚实告东西二阃,约以连兵大举。中兴机会,庶几在此。留二日,维扬帅下逐客之令,不得已,变姓名,诡踪迹,草行露宿,日与北骑相出没于长淮间。穷饿无聊,追购又急;天高地迥,号呼靡及。已而得舟,避渚州,出北海,然后渡扬子江,入苏州洋,展转四明、天台,以至于永嘉。

呜呼!予之及于死者,不知其几矣。诋大酋当死;骂逆贼当死;与贵酋处二十日,争曲直,屡当死;去京口,挟匕首以备不测,几自刭死;经北舰十余里,为巡船所物色,几从鱼腹死;真州逐之城门外,几彷徨死;如扬州,过瓜洲扬子桥,竟使遇哨,无不死;扬州城下,进退不由,殆例送死;坐桂公塘土围中,骑数千过其门,几落贼手死;贾家庄几为巡徼所陵迫死;夜趋高邮,迷失道,几陷死;质明,避哨竹林中,逻者数十骑,几无所逃死;至高邮,制府檄下,几以捕系死;行城子河,出入乱尸中,舟与哨相后先,几邂逅死;至海陵,如高沙,常恐无辜死;道海安。如皋,凡三百里,北与寇往来其间,无日而非可死;至通州,几以不纳死;以小舟涉鲸波,出无可奈何,而死固付之度外矣!呜呼,死生昼夜事也。死而死矣,而境界危恶,层见错出,非人世所堪。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予在患难中,间以诗记所遭。今存其本,不忍废,道中手自抄录。使北营,留北关外,为一卷;发北关外,历吴门。毘陵,渡瓜洲,复还京口,为一卷;脱京口,趋真州。扬州。高邮。泰州。通州,为一卷;自海道至永嘉,来三山,为一卷。将藏之于家,使来者读之,悲予志焉。

呜呼!予之生也幸,而幸生也何为?所求乎为臣,主辱,臣死有余僇;所求乎为子,以父母之遗体行殆,而死有余责。将请罪于君,君不许;请罪于母,母不许。请罪于先人之墓,生无以救国难,死犹为厉鬼以击贼,义也。赖天之灵,宗庙之福,修我戈矛,从王于师,以为前驱;雪九庙之耻,复高祖之业;所谓誓不与贼俱生,所谓鞠躬尽力,死而后已,亦义也。嗟夫!若予者,将无往而不得死所矣。向也使予委骨于草莽,予虽浩然无所愧怍,然微以自文于君亲,君亲其谓予何!诚不自意,返吾衣冠,重见日月,使旦夕得正丘首,复何憾哉!复何憾哉!

是年夏五,改元景炎。庐陵文天祥自序其诗,名曰《指南录》。

李白
简介描述:

李白(701年2月28日—762年12月),字太白,号青莲居士,祖籍陇西成纪(今甘肃省秦安县),出生于蜀郡绵州昌隆县(今四川省江油市青莲乡),一说出生于西域碎叶。唐朝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凉武昭王李暠九世孙 。

为人爽朗大方,乐于交友,爱好饮酒作诗,名列“酒中八仙”。曾经得到唐玄宗李隆基赏识,担任翰林供奉,赐金放还,游历全国,先后迎娶宰相许圉师、宗楚客的孙女。唐肃宗李亨即位后,卷入永王之乱,流放夜郎,辗转到达当涂县令李阳冰家。上元二年,去世,时年六十二。

著有《李太白集》,代表作有《望庐山瀑布》《行路难》《蜀道难》《将进酒》《早发白帝城》《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等。李白所作词赋,就其开创意义及艺术成就而言,享有极为崇高的地位,后世誉为“诗仙”,与诗圣杜甫并称“李杜”。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