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如之何,暮涂为客,忍堪送君。便江湖天远,中宵同月,关河秋近。何日清尘?玉尘生风,貂裘明雪,幕府英雄今几人?行须早,料刚肠肯殢,泪眼离颦。
平生秀句清尊。到帐动风开自有神。听夜鸣黄鹤,楼高百尺;朝驰白马,笔扫千军。贾傅才高,岳家军在,好勒燕然石上文。松江上,念故人老矣,甘卧闲云。
我年已垂暮,然仍旧羁旅在外,且还要送亲如兄弟的翁五峰赴鄂州前线御敌,不由思绪万千。我俩虽然将要分离,今后两地相隔,千里之远。但秋高气爽,仍可在中秋佳节,同赏明月,即使是隔着千山万水也是“千里共婵娟”啊。可是如今战火纷飞,何日才能重新回复宁静的生活?翁五峰到鄂后,很快就要入冬,翁将手执拂尘,身穿貂裘,在贾帅幕府中与人讨论时政,议论战况。但不知道贾帅府中如今还有几个像你(指翁五峰)那样的英雄人物?翁应该为国事硬起铁石心肠,尽快起程义无反顾地奔赴前方,不要为儿女情长而难舍难分。
翁五峰如太白再世,“斗酒诗百篇”似的借酒助文才,且秀句迭出;而且他忠心耿耿,能为贾似道出谋划策,尽心尽力地办事。五峰若到了鄂州,夜晚闲暇可以到黄鹤楼登高访古,探访胜迹;白天可以驰骋骏马,练武备战,若要赶写告敌檄文,相信你必能倚马可待,文势可以横扫千军。鄂州前线如今有了五峰这个像贾谊那样的高才辅佐军事,再加上士气高昂得如岳家军一样的宋军,必定能够大败元兵,还能乘胜收复失地,勒石在燕然山上。你如果在鄂建功立业,不要忘记吴地松江旁边还有我这个年迈的朋友在家中像闲云野鹤般的无所事事啊。
这首词写于南宋理宗开庆元年(1259年)。此年忽必烈率军围攻鄂州(今武昌),宋理宗命贾似道率军由汉阳驰援,并拜其为右丞相兼枢密使,全权指挥四川、京湖、两淮前线宋军。贾似道在鄂州时,翁孟寅曾入其幕府,吴文英对朝廷此次军事行动抱很大期望。起三句“情如之何,暮途为客,忍堪送君”,可见这首词即是吴文英为翁孟寅送行而作。词中“幕府英雄今几人”、“贾傅才高,岳家军在,好勒燕然石上文”等语,即应此背景。
中南民族大学教授王兆鹏:作为送人游幕的作品,其中不免有溢美之词。将对方比作贾谊已是过誉,将贾似道之部伍比作岳家军,在今人看来更是莫大的讽刺。事实上,误国权奸贾似道在鄂州之役中表现恶劣,且其表现正是蒙古得以灭宋的直接诱因之一。不过,在揄扬之外,吴文英也写出了个人的真实感受,因而也不乏动人之处。古人送别多悲戚之语,因为通讯与交通不便,分离可能就意味着永隔。吴文英作此词时已是风烛残年,老年作别,更难为怀,所以起首便有浓重的伤痛意味,为全篇抹上了凄凉的底色。即使篇中穿插有对对方英雄气概的赞许,也并不能冲淡这种情绪。而全篇最后的“念故人老矣”句,则又将情绪带回伤别的主题上来,与开篇构成了很好的呼应。通观全篇,情感的着眼点在对方与自我之间往复,以他人的意气风发与自己的晚景凄凉形成映照,以悲情起,以悲情结,中间穿插昂扬之意,情绪起伏跌宕,时空穿插交错,充分显示了词体言情摇曳生姿的特点。(《唐宋诗词中的武汉》)

镜之工列十镜于贾奁,发奁而视,其一皎如,其九雾如。或曰:“良苦之不侔甚矣。”工解颐谢曰:“非不能尽良也,盖贾之意,唯售是念,今来市者,必历鉴周睐,求与己宜。彼皎者不能隐芒杪之瑕,非美容不合,是用什一其数也。”予感之,作《昏镜词》。
昏镜非美金,漠然丧其晶。
陋容多自欺,谓若他镜明。
瑕疵自不见,妍态随意生。
一日四五照,自言美倾城。
饰带以纹绣,装匣以琼瑛。
秦宫岂不重,非适乃为轻。
浮扁舟以适楚兮,过屈原之遗宫。览江上之重山兮,曰惟子之故乡。伊昔放逐兮,渡江涛而南迁。去家千里兮,生无所归而死无以为坟。悲夫!人固有一死兮,处死之为难。徘徊江上欲去而未决兮,俯千仞之惊湍。赋怀沙以自伤兮,嗟子独何以为心。忽终章之惨烈兮,逝将去此而沉吟。
“吾岂不能高举而远游兮,又岂不能退默而深居?独嗷嗷其怨慕兮,恐君臣之愈疏。生既不能力争而强谏兮,死犹冀其感发而改行。苟宗国之颠覆兮,吾亦独何爱于久生。托江神以告冤兮,冯夷教之以上诉。历九关而见帝兮,帝亦悲伤而不能救。怀瑾佩兰而无所归兮,独惸惸乎中浦。”
峡山高兮崔嵬,故居废兮行人哀。子孙散兮安在,况复见兮高台。自子之逝今千载兮,世愈狭而难存。贤者畏讥而改度兮,随俗变化斫方以为圆。黾勉于乱世而不能去兮,又或为之臣佐。变丹青于玉莹兮,彼乃谓子为非智。
“惟高节之不可以企及兮,宜夫人之不吾与。违国去俗死而不顾兮,岂不足以免于后世?”
呜呼!君子之道,岂必全兮。全身远害,亦或然兮。嗟子区区,独为其难兮。虽不适中,要以为贤兮。夫我何悲?子所安兮。
为范南伯寿。时南伯为张南轩辟宰泸溪,南伯迟迟未行。因作此词以勉之。
掷地刘郎玉斗,挂帆西子扁舟。千古风流今在此,万里功名莫放休。君王三百州。
燕雀岂知鸿鹄,貂蝉元出兜鍪。却笑泸溪如斗大,肯把牛刀试手不?寿君双玉瓯。
娇软不胜垂,瘦怯那禁舞。多事年年二月风,翦出鹅黄缕。
一种可怜生,落日和烟雨。苏小门前长短条,即渐迷行处。
将为穹谷嵁岩渊池于郊邑之中,则必辇山石,沟涧壑,陵绝险阻,疲极人力,乃可以有为也。然而求天作地生之状,咸无得焉。逸其人,因其地,全其天,昔之所难,今于是乎在。
永州实惟九疑之麓。其始度土者,环山为城。有石焉,翳于奥草;有泉焉,伏于土涂。蛇虺之所蟠,狸鼠之所游。茂树恶木,嘉葩毒卉,乱杂而争植,号为秽墟。
韦公之来,既逾月,理甚无事。望其地,且异之。始命芟其芜,行其涂。积之丘如,蠲之浏如。既焚既酾,奇势迭出。清浊辨质,美恶异位。视其植,则清秀敷舒;视其蓄,则溶漾纡余。怪石森然,周于四隅。或列或跪,或立或仆,窍穴逶邃,堆阜突怒。乃作栋宇,以为观游。凡其物类,无不合形辅势,效伎于堂庑之下。外之连山高原,林麓之崖,间厕隐显。迩延野绿,远混天碧,咸会于谯门之内。
已乃延客入观,继以宴娱。或赞且贺曰:“见公之作,知公之志。公之因土而得胜,岂不欲因俗以成化?公之择恶而取美,岂不欲除残而佑仁?公之蠲浊而流清,岂不欲废贪而立廉?公之居高以望远,岂不欲家抚而户晓?夫然,则是堂也,岂独草木土石水泉之适欤?山原林麓之观欤?将使继公之理者,视其细知其大也。”宗元请志诸石,措诸壁,编以为二千石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