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整驾趁星光,细想吾生有底忙?
疲马可怜孤月照,晨鸡一破万山苍。
曰归曰归岁云暮,有弟有弟天一方。
大壑高崖风力劲,何当吹我送君旁。
每天早上,趁着繁星点点的时候,就整理车驾上路。仔细想想我这辈子为什么这样忙碌?
可怜孤月的清晖映照出马的疲惫身影。一声鸡鸣划破黑夜,深青色的群山渐渐可以辨认。
无数次的念归,可是从未归去,如今又到了年终岁暮。时时思念弟弟,却只能天各一方。
深深的沟壑、高高的山崖之间风力强劲。如此猛烈的风何时能够吹送我回到弟弟的身旁?
首联两句点题:“朝朝整驾趁星光,细想吾生有底忙?”曾国藩每日晓行夜宿,鞍马劳顿,时值秋去冬来,又是行进在四川山区,其辛苦可想而知。“趁星光”三字写出拂晓即起程赶路的忙碌状态。下面接一反问句:我这一生到底忙些什么?隐约之间透露出对这种文官庸碌工作的厌倦。显然,曾国藩的志向并不在做一代宗师,而在建功立业。
颔联正面写清晨山行的景色。“疲马可怜孤月照”,黎明即起,马匹经昨日跋涉,至今尚未恢复疲劳,何况人呢!“孤月”承首句“星光”,都点染了黎明前天空的特点。走了一段路程之后,“晨鸡一破万山苍”,鸡啼了,太阳出来了,莽莽苍苍的群山才从沉睡中醒来。“一破”二字,以刹那间时间的短暂与“万山”广阔空间的变化对比成趣,显示一种宏伟壮观的气魄,和有声有色的开阔境界。
颈联“曰归曰归岁云暮,有弟有弟天一方”,切题“忆弟”二字。岁暮怀人是中国诗歌的传统主题。这和中华民族风习,岁末一家团圆的传统有关。所以每逢岁末佳节,思乡怀人之情,总是油然而生。这两句“曰归曰归”和“有弟有弟”都使用了叠词,加强了思乡怀人的感情色彩,节奏感也加快了。
尾联“大壑高崖风力劲,何当吹我送君旁。”第一句切“武连驿”,剑阁雄关,高山大壑,风力刚劲,地方气候的特色自然点染。但作者不仅是写山高风劲,重点在借此寄怀:能否把我吹送回故乡呢?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因山风劲吹而发。风愈大,希望风送返乡的愿望愈强烈。幻想愈强烈,不能实现后的感喟也愈深沉。作者把明明不可实现的幻想直接写出,目的是表达思乡怀人心情的强烈。
曾国藩诗学宋人,讲究在诗中有理趣。不过,他也受到唐人影响,所以诗体稳妥典雅,中规中距。由于他的鉴赏力比较高,所以在作诗时尽可能避俗避熟。这首七律也可以看出这些特点来。
根据《曾国藩日记》,此诗作于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九月二十七日。曾国藩于道光十八年(1838年)中进士,道光二十三年以翰林院检讨典试四川。作者一生从政从军,事务繁多,但他从来不曾忘怀故园之思,手足之情。在他的家书、日记里,常常可以看到他与弟弟间的紧密联系和对弟弟无微不至的关心,此诗即是作者从四川返京的途中思念弟弟曾国荃而作。
邯郸城南游侠子,自矜生长邯郸里。
千场纵博家仍富,几度报仇身不死。
宅中歌笑日纷纷,门外车马常如云,
未知肝胆向谁是,今人却忆平原君。
君不见即今交态薄,黄金用尽还疏索。
以兹感叹辞旧游,更于时事无所求。
且与少年饮美酒,往来射猎西山头。
十月二十六日得家书,知新置田获秋稼五百斛,甚喜。而今而后,堪为农夫以没世矣!要须制碓、制磨、制筛罗簸箕、制大小扫帚、制升斗斛。家中妇女,率诸婢妾,皆令习舂揄蹂簸之事,便是一种靠田园长子孙气象。天寒冰冻时,穷亲戚朋友到门,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佐以酱姜一小碟,最是暖老温贫之具。暇日咽碎米饼,煮糊涂粥,双手捧碗,缩颈而啜之,霜晨雪早,得此周身俱暖。嗟乎!嗟乎!吾其长为农夫以没世乎!
我想天地间第一等人,只有农夫,而士为四民之末。农夫上者种地百亩,其次七八十亩,其次五六十亩,皆苦其身,勤其力,耕种收获,以养天下之人。使天下无农夫,举世皆饿死矣。我辈读书人,入则孝,出则弟,守先待后,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所以又高于农夫一等。今则不然,一捧书本,便想中举、中进士、作官,如何攫取金钱、造大房屋、置多田产。起手便错走了路头,后来越做越坏,总没有个好结果。其不能发达者,乡里作恶,小头锐面,更不可当。夫束修自好者,岂无其人;经济自期,抗怀千古者,亦所在多有。而好人为坏人所累,遂令我辈开不得口;一开口,人便笑曰:“汝辈书生,总是会说,他日居官,便不如此说了。”所以忍气吞声,只得捱人笑骂。工人制器利用,贾人搬有运无,皆有便民之处。而士独于民大不便,无怪乎居四民之末也!且求居四民之末,而亦不可得也。
愚兄平生最重农夫,新招佃地人,必须待之以礼。彼称我为主人,我称彼为客户,主客原是对待之义,我何贵而彼何贱乎?要体貌他,要怜悯他;有所借贷,要周全他;不能偿还,要宽让他。尝笑唐人《七夕》诗,咏牛郎织女,皆作会别可怜之语,殊失命名本旨。织女,衣之源也,牵牛,食之本也,在天星为最贵;天顾重之,而人反不重乎!其务本勤民,呈象昭昭可鉴矣。吾邑妇人,不能织䌷织布,然而主中馈,习针线,犹不失为勤谨。近日颇有听鼓儿词,以斗叶为戏者,风俗荡轶,亟宜戒之。
吾家业地虽有三百亩,总是典产,不可久恃。将来须买田二百亩,予兄弟二人,各得百亩足矣,亦古者一夫受田百亩之义也。若再求多,便是占人产业,莫大罪过。天下无田无业者多矣,我独何人,贪求无厌,穷民将何所措足乎!或曰:“世上连阡越陌,数百顷有余者,子将奈何?”应之曰:“他自做他家事,我自做我家事,世道盛则一德遵王,风俗偷则不同为恶,亦板桥之家法也。”哥哥字。
风悲画角,听《单于》、三弄落谯门。投宿骎骎征骑,飞雪满孤村。酒市渐阑灯火,正敲窗、乱叶舞纷纷。送数声惊雁,乍离烟水,嘹唳度寒云。
好在半胧淡月,到如今、无处不消魂。故国《梅花》归梦,愁损绿罗裙。为问暗香闲艳,也相思、万点付啼痕。算翠屏应是,两眉馀恨倚黄昏。
雨儿飘,风儿飏。风吹回好梦,雨滴损柔肠。风萧萧梧叶中,寸点点芭蕉上。风雨相留添悲怆,雨和风卷起凄凉。风雨儿怎当?风雨儿定当。风雨儿难当。
画舫离筵乐未停,潇潇暮雨阖闾城。那堪还向曲中听。
只恨当时形影密,不关今日别离轻。梦回酒醒忆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