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楼还望,叹此意、今古几人曾会?鬼设神施,浑认作、天限南疆北界。一水横陈,连岗三面,做出争雄势。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
因笑王谢诸人,登高怀远,也学英雄涕。凭却长江,管不到,河洛腥膻无际。正好长驱,不须反顾,寻取中流誓。小儿破贼,势成宁问强对!
登楼极目四望,不觉百感交集,可叹自己的这番心意,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够理解呢?镇江一带的山川形势极其险要,简直是鬼斧神工,非人力所能致。然而这样险要的江山却不被当作进取的凭藉,而是都看成了天设的南疆北界。镇江北面横贯着波涛汹涌的长江,东、西、南三面都连接着起伏的山岗。这样的地理形势,正是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足以与北方强敌争雄的形胜之地。六朝的旧事,原来全不过是为少数私家大族的狭隘利益打算!
于是笑王谢等人,他们空洒英雄之泪,却无克服神州的实际行动。他们依仗着长江天险,自以为可以长保偏安,哪里管得到广大的中原地区,长久为异族势力所盘踞,广大人民呻吟辗转于铁蹄之下呢?凭借这样有利的江山形势,正可长驱北伐,无须前怕狼,后怕虎,应该象当年的祖逖那样,中流击水,收复中原。南方并不乏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统帅,也不乏披坚执锐、冲锋陷阵的猛将,完全应该象往日的谢安一样,对打败北方强敌具有充分信心,一旦有利之形势已成,便当长驱千里,扫清河洛,收复国土,何须顾虑对方的强大呢?
这是一首借古论今之作。词的内容以议论形势、陈述政见为主,正是与此行考察形势的目的息息相通的。上片借批判东晋统治者偏安江左,谴责南宋统治者不图恢复中原。下片抨击空论清谈。词人认为,真正的爱国者应当像东晋的祖逖那样,中流击楫,义无反顾。
开头两句,凌空而起。撇开登临感怀之作,先写望中景物的俗套,大笔挥洒,直抒胸臆,借景抒情:登楼环顾,不禁百感交集,可叹自己的这番心意,古往今来没有几人能够理解。因为所感不止一端,先将“此意”虚提,总摄下文。以下抒写词人认为“今古几人曾会”的登临意。“今古”一语,暗示了此词是借古论今。接下来两句,从江山形势的奇险引出对“天限南疆北界”主张的抨击。“鬼设神施”,是形容镇江一带的山川形势极其险要,也是对“天限南疆北界”这种苟安论调的否定。当时南宋统治者不思进取,苟且偷安,将长江作为拒守金人南犯的天险,词人所抨击的,正是这种藉天险以求苟安的主张。“浑认作”三字,亦讽亦慨,笔端带有强烈感情。“一水”三句,指出京口地形险要,是争雄的好据点,对南宋有利,应当北上争雄。其中“做出”一语,表达了词人目击山川形势时兴会淋漓的感受。在词人眼中,山川仿佛有了灵气和生命,灵动起来了。词人认为,山川形势足以北向争雄,问题在于统治者缺乏北伐争雄的远大抱负与勇气。因此,下面紧接着就借批判六朝统治者来揭示现实中当权者苟安论调的思想实质:“六朝何事,只成门户私计?”借古讽今,六朝凭险而偏安,为保住少数人私利,无心北伐 。而今南宋朝廷颓靡不振,紧步六朝后尘。词人对统治者划江自守的苟安政策的揭露批判,词锋犀利,入木三分。
下片“因笑”二字,承上片结尾对六朝统治者的批判,顺势而下,使上、下片浑然一体。前三句用《世说新语·言语》 新亭对泣故事,“王谢诸人”概括东晋世家大族的上层人物,说他们空洒英雄之泪,却无克服神州的实际行动,借以讽刺南宋上层统治集团中有些人空有慷慨激昂的言辞,而无北伐的行动。“也学英雄涕”,讽刺尖刻辛辣,鞭辟入里。“凭却长江,管不到、河洛腥膻无际。”意谓今之宋廷据此天险,却不管中原被占已久。这是对统治者“只成门户私计”的进一步批判。“管不到”三字,可谓诛心之笔。到这里,由江山形势引出的对当权者的揭露批判已达极致,下面转承上片“争雄”,进一步正面发挥登临意。“正好长驱,不须反顾,寻取中流誓。”中流誓,用祖逖统兵北伐,渡江击楫而誓的故事。在词人看来,这几句词由前面的愤郁转向豪放,意气风发,辞采飞扬,充分显示出词人豪迈朗爽的胸襟气度。歇拍二句,承上片“长驱”,进一步抒写必胜的乐观信念。“小儿破贼”和“强对”分别见《世说新语·雅量》和《三国志·陆逊传》,词人用典诉说豪言壮语。到这里,一开头提出的“今古几人曾会” 的 “此意”已经尽情发挥,全词也就在破竹之势中收笔。
这首词纵论时弊,痛快淋漓,充分显示其词人兼政论家的性格。这种大气磅礴、开拓万古心胸的强音,是足以振奋人心的。议论战守,纵谈攻防,自六朝王谢至今之庙堂,特别是对那些倡言“ 南北有定势,吴楚之脆弱不足以争衡中原”的失败论者,明指直斥,毫无顾忌,其精神可流传千古。
作者于宋孝宗淳熙十五年(1188年)前往京口(今江苏镇江市)观察形势,当时曾登临多景楼,作者触景生情便写下此词。
修顿首白,先辈吴君足下。前辱示书及文三篇,发而读之,浩乎若千万言之多,及少定而视焉,才数百言尔。非夫辞丰意雄,沛然有不可御之势,何以至此!然犹自患伥伥莫有开之使前者,此好学之谦言也。
修材不足用于时,仕不足荣于世,其毁誉不足轻重,气力不足动人。世之欲假誉以为重,借力而后进者,奚取于修焉?先辈学精文雄,其施于时,又非待修誉而为重,力而后进者也。然而惠然见临,若有所责,得非急于谋道,不择其人而问焉者欤?
夫学者未始不为道,而至者鲜焉;非道之于人远也,学者有所溺焉尔。盖文之为言,难工而可喜,易悦而自足。世之学者往往溺之,一有工焉,则曰:“吾学足矣”。甚者至弃百事不关于心,曰:“吾文士也,职于文而已。”此其所以至之鲜也。昔孔子老而归鲁,六经之作,数年之顷尔。然读《易》者如无《春秋》,读《书》者如无《诗》,何其用功少而至于至也?圣人之文虽不可及,然大抵道胜者,文不难而自至也。故孟子皇皇不暇著书,荀卿盖亦晚而有作。若子云、仲淹,方勉焉以模言语,此道未足而强言者也。后之惑者,徒见前世之文传,以为学者文而已,故愈力愈勤而愈不至。此足下所谓“终日不出于轩序,不能纵横高下皆如意”者也,道不足也。若道之充焉,虽行乎天地,入于渊泉,无不之也。
先辈之文浩乎沛然,可谓善矣。而又志于为道,犹自以为未广,若不止焉,孟、荀可至而不难也。修学道而不至者,然幸不甘于所悦,而溺于所止。因吾子之能不自止,又以励修之少进焉。幸甚!幸甚!修白。
风雨替花愁。风雨罢,花也应休。劝君莫惜花前醉,今年花谢,明年花谢,白了人头。
乘兴两三瓯。拣溪山好处追游。但教有酒身无事,有花也好,无花也好,选甚春秋。
诗绛彩娇春,苍筠静锁,掩映夭姿凝露。
花腮藏翠,高节穿花遮护。
重重蕊叶相怜,似青帔艳妆神仙侣。
正武陵溪暗,淇园晓色,宜望中烟雨。
暖景、谁见斜枝处。
喜上苑韶华渐布。
又似瑞霞低拥,却恐随风飞去。
要留最妍丽,须且闲凭佳句。
更秀容、分付徐熙,素屏画图取。
一丘壑。老子风流占却。茅檐上、松月桂云,脉脉石泉逗山脚。寻思前事错。恼杀晨猿夜鹤。终须是、邓禹辈人,锦绣麻霞坐黄阁。
长歌自深酌。看天阔鸢飞,渊静鱼跃。西风黄菊芗喷薄。怅日暮云合,佳人何处,纫兰结佩带杜若。入江海曾约。
遇合。事难托。莫系磬门前,荷蒉人过,仰天大笑冠簪落。待说与穷达,不须疑著。古来贤者,进亦乐,退亦乐。
活水还须活火烹,自临钓石取深清。
大瓢贮月归春瓮,小杓分江入夜瓶。
雪乳已翻煎处脚,松风忽作泻时声。
枯肠未易禁三碗,坐听荒城长短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