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令·帘外雨潺潺

五代李煜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白话译文

静静地听着帘外潺潺的雨声,意识到春天将要过去。半夜凄寒,纵使丝罗被子再厚,也难敌寒意。在梦里,我暂且忘记了被俘的生活,贪图梦中片刻的欢乐。

独自一人万不可倚栏远眺,徒增悲伤。故国三千里江山,离别很容易,再见一面可是难上加难了。流水落花送走了春色,今昔对比,犹如一个天上一个人间。

词句注释

  1. 浪淘沙令:原为唐教坊曲,后用为词牌名,又名“浪淘沙”“卖花声”等。唐人多用七言绝句入曲,南唐李煜始演为长短句。双调,五十四字(宋人有稍作增减者),平韵。
  2. 潺潺:这里形容雨声。
  3. 阑珊:指春天已尽,春色将残。一作“将阑”。
  4. 罗衾:丝罗被子。不耐:受不了。一作“不暖”。
  5. 身是客:指被拘汴京,形同囚徒。
  6. 一晌:一会儿,片刻。一作“饷”。贪欢:指贪恋梦境中的欢乐。
  7. 凭栏:靠着栏杆。一作“凭阑”。
  8. 江山:指南唐河山。
  9. 天上人间:指今昔对比,有天上人间之别。

作品赏析

此词基调低沉悲怆,以清澈自然、明白如话的语句透露出李煜这个亡国之君绵绵不尽的故土之思,可以说是一支宛转凄苦的哀歌。

上片用倒叙,先写梦醒再写梦中。起首说五更梦回,薄薄的罗衾挡不住晨寒的侵袭。帘外,是潺潺不断的春雨,是寂寞零落的残春;这种境地使他倍增凄苦之感。“梦里”两句,回过来追忆梦中情事,睡梦里好象忘记自己身为俘虏,似乎还在故国华美的宫殿里,贪恋着片刻的欢娱,可是梦醒以后,“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浪淘沙·往事只堪哀》),却加倍地感到痛苦。

过片三句自为呼应。说“独自莫凭栏”,是因为“凭栏”而不见“无限江山”,又将引起“无限伤感”。“别时容易见时难”,是当时常用的语言。《颜氏家训·风操》有“别易会难”之句,曹丕《燕歌行》中也说“别日何易会日难”。然而作者所说的“别”,并不仅仅指亲友之间,而主要是与故国“无限江山”分别;至于“见时难”,即指亡国以后,不可能见到故土的悲哀之感,这也就是他不敢凭栏的原因。在另一首《虞美人》词中,他说:“凭栏半日独无言,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眼前绿竹眉月,还一似当年,但故人、故土,不可复见,“凭栏”只能引起内心无限痛楚,这和“独自莫凭栏”意思相仿。“流水”两句,叹息春归何处。张泌(一说张曙)《浣溪沙·枕障薰炉隔绣帷》有“天上人间何处去,旧欢新梦觉来时”之句,“天上人间”,是说相隔遥远,不知其处。这是指春,也兼指人。词人长叹水流花落,春去人逝,故国一去难返,无由相见。末二句与首二句紧紧呼应,含有不尽的余味,留给读者想象的广阔天地。

这首词,情真意切、哀婉动人,深刻地表现了词人的亡国之痛和囚徒之悲,生动地刻画了一个亡国之君的艺术形象。正如李煜后期词反映了他亡国以后囚居生涯中的危苦心情,确实是“眼界始大,感慨遂深”。且能以白描手法诉说内心的极度痛苦,具有撼动读者心灵的惊人艺术魅力。此词就是一个显著的例子。

创作背景

此词是作者去世前不久所作。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二十九《西清诗话》:“南唐李后主归朝后,每怀江国,且念嫔妾散落,郁郁不自聊,尝作长短句云‘帘外雨潺潺……’含思凄惋,未几下世。”

名家点评

  1. 明·李攀龙《草堂诗余隽》卷二:结句“春去也”,悲悼万状。
  2. 明·沈际飞《草堂诗余正集》卷一:“梦觉”语妙,那知半生富贵,醒亦是梦耶?末句,可言不可言,伤哉。
  3. 明·卓人月《古今词统》卷七徐士俊云:花归而人不归,寓感良深,若作“春去也”,便犯春意句。
  4. 清·贺裳《皱水轩词筌》:南唐主《浪淘沙》曰:“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至宣和帝《燕山亭》则曰:“无据。和梦也有时不做。”其情更惨矣。呜呼,此犹《麦秀》之后有《黍离》也。
  5. 清·郭麐《灵芬馆词话》卷二:绵邈飘忽之音,最为感人深至。李后主之“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所以独绝也。
  6. 清·许昂霄《词综偶评》:《浪淘沙》全首语意惨然。
  7. 清·端木埰《〈词选〉批注》:前章“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正陈叔宝之全无心肝,亡国之君千古一辙也。次章又有“往事堪哀”“终日谁来”“想得玉楼”等句。明明觖望不甘,被祸之由,牵机药所由来也。前已荒昏失国,此又妄露圭角,可为千古龟鉴。睹此则知后帝“此间乐”之语,未可全非。(《词话丛编》本《张惠言论词》附录)
  8. 清·谭献《词辨》卷二:雄奇幽怨,乃兼二难。后起稼轩,稍伧父矣。
  9. 清·陈廷焯《词则·大雅集》卷一:结得怨惋,尤妙在神不外散,而有流动之致。《云韶集》卷一:凭栏远眺,百端交集,此词播之管弦,闻者定当堕泪。
  10. 清·张德瀛《词徵》卷一:李后主词“梦里不知是身是客,一晌贪欢”,张蜕岩词“客里不知身是梦,只在吴山”,行役之情,见于言外,足以知畦径之所自。
  11. 清·陈锐《袌碧斋词话》:古诗“行行重行行”,寻常白话耳。赵宋人诗亦说白话,能有此气骨否?李后主词“帘外雨潺潺”,寻常白话耳。金元人词亦说白话,能有此缠绵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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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精书法,善绘画,通音律,诗和文均有一定造诣,尤以词的成就最高。其词作前期大多描写宫廷享乐生活,后期则追怀故国,感叹身世,写出另一境界。语言清新洗练,感染力强,李煜由此被称为“千古词帝”。其词在晚唐五代词中别树一帜,对后世词坛影响深远。后人将其词与李璟的词合刻为《南唐二主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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