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簟溪堂冷欲秋,断云依水晚来收。红莲相倚浑如醉,白鸟无言定自愁。
书咄咄,且休休。一丘一壑也风流。不知筋力衰多少,但觉新来懒上楼。
躺在水边阁楼的竹席上,清冷冷好似凉秋,片片的浮云顺水悠悠,黄昏的暮色使它们渐渐敛收。红艳艳莲花互相倚靠,简直像姑娘喝醉了酒,羽毛雪白的水鸟安闲静默,定然是独个儿在发愁。
与其像殷浩朝天空书写“咄咄怪事”发泄怨气,倒不如像司空图寻觅美好的山林安闲自在地去隐居,一座山丘,一条谷壑,也是风流潇洒多逸趣。我不知而今衰损了多少精力,只觉得近来上楼懒登梯。
此词上阕写鹅湖自然风光,如老人历尽沧桑后的恬静平淡,绘景状物,渲染气氛,突出悉字,花鸟也知有情。下阕开头剖诉心曲,感情陡转,通过两具典故委婉抒发对统治集团迫害爱国志士的畴及自己对仕途已经失望的无可奈何的心态。但随后词人又在大自然中找到解脱。最后两句,倾吐出老弱多病的切肤之憾。有沉哀茹痛之语,无剑拔弩之势。不知筋力衰多少,但觉新来懒上楼。“不知”二字,以“衰”、“懒”二字写出词人隐居鹅湖,病后衰弱,不知不觉筋力疲乏之感,“但觉”复转进一步,强调出上楼登高眺望,新近越来越见慵懒无聊,流露出“烈士暮年”无用武,“壮心不已”竟蹉跎 的悲愤和凄怆,较之其激昂慷慨之作。意象清丽,色彩鲜明,涵义隽永,精妙至极。下片用殷浩无故遭贬,司空图无奈退隐的两个典故,貌似旷达而实含怨忿,感慨颇深。此词则表现得深婉、沉郁,别具一格。
词的上阕写景,下阕抒情。但景中有情,只不过是非常含蓄而已,须细察始能体会。“枕簟”句写气候变化:枕簟初凉,溪堂乍冷,虽然还未入秋,但是已能感到秋意。这种清冷的感觉,既是自然环境的反映,也是词人心绪的外射。“断云”句写江上风光:飘浮在水面上的片断烟云在落日的余晖中渐渐消散,眼前出现了水远天长,苍茫无际的画面。这景象给词人带来一种广阔的美感,也引起了他的惆怅。“红莲”“白鸟”二句转写近前景物:池塘里盛开的红莲互相偎倚,宛若喝醉了酒的美人。堤岸上的白鹭静静地兀立着,它一定正在发愁罢!“醉”字由莲脸之红引出,“愁”字由鸟头之白生发,这两词用的真是恰到好处。红莲白鸟互相映衬,境界虽美,但“醉”、“愁”二字表露出词人内心的苦闷。以上的景物描写,不但隐含着词人忧伤抑郁的意绪,而且为下阕抒情制造了一种清冷、空虚又而沉闷的氛围。下阕头三句虽承上述氛围和意绪,但在情感的表现上却有显著变化:变含蓄为明朗,于抑郁为旷达。这三句连用了三个典故,前一句用殷浩无故遭贬的典故,表示不以殷浩为然;后二句用司空图无奈退隐和班嗣的典故作自慰语,表示隐居也自有其乐。看起来词人好象真的乐意当隐士了,但实际上这是悲愤却故作旷达之辞,比直抒悲愤更感强烈。三个典故用在一起,不但气势连贯,而且意思曲折。末尾二句在情感表现上又有显著变化;变坦率为委婉,旷达为悲凉。“不知筋力衰多少,但觉新来懒上楼”!化用刘禹锡《秋日书怀寄白宾客》诗“筋力上楼知”句意。“不知”二字,以“衰”、“懒”二字写出词人隐奶鹅湖,病后衰弱,不知不觉筋力疲乏之感,“但觉”复转进一步,强调出上楼登高眺望,新近越来越见慵懒无聊,流露出“烈士暮年”无用武,“壮心不已”竟蹉跎 的悲愤和凄怆。较之其激昂慷慨之作,意象清丽,色彩鲜明,涵义隽永,精妙至极。看似写病后衰弱的寻常感觉,实则含有“英雄江左老”(辛词《满江红》)的悲愤。
作者一生志在恢复中原,虽遭谗毁摈斥但坚持如故,因此表现在这里的便不是一般惊衰叹老的感伤,而是深恐功业难成的忧虑。刘辰翁说他“英雄感怆,有在常情之外”(《辛稼轩词序》),乃是深知作者人格与词意之言。
依上所述,此词蕴含的情感是异常深沉的,但词人使用的语言却又极为平淡。上阕描述气候的清冷、云水的舒卷和花鸟的静默,都无奇险之处,而寂寞沉闷的气氛已足以使人愁苦,下阕出语十分旷达,但政治上失意的情绪愈令人感觉凄凉结尾二语尤其淡朴浅近,犹如野叟闲谈,略不经意,“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感慨就表现得极其厚重。这种以淡语写深情的艺术,使这首词表现得深婉、沉郁,别具一格。
《鹧鸪天·鹅湖归病起作》是作者罢官闲居上饶期间(45岁—53岁)的作品,作于作者病后。辛弃疾谪居鹅湖时受尽权奸排斥,病初愈后抒情寄意之作。由题目可知:作者游罢鹅湖归来后,曾患过一场疾病,病愈后他登楼观赏江村的夜景,忽然惊叹时光的流逝,深深感到自己的筋力衰退,再一回想过去,更是百感交集,因而写了这首词抒发心中的悲愤。
秘书监检校侍中钜鹿郡公臣魏徵奉敕撰
维贞观六年孟夏之月,皇帝避暑乎九成之宫,此则隋之仁寿宫也。冠山抗殿,绝壑为池,跨水架楹,分岩耸阙,高阁周建,长廊四起,栋宇胶葛,台榭参差。仰视则迢递百寻,下临则峥嵘千仞,珠璧交映,金碧相晖,照灼云霞,蔽亏日月。观其移山回涧,穷泰极侈,以人从欲,良足深尤。至于炎景流金,无郁蒸之气,微风徐动,有凄清之凉,信安体之佳所,诚养神之胜地,汉之甘泉不能尚也。皇帝爰在弱冠,经营四方,逮乎立年,抚临亿兆,始以武功壹海内,终以文德怀远人。东越青丘,南逾丹徼,皆献琛奉贽,重译来王,西暨轮台,北拒玄阙,并地列州县,人充编户。气淑年和,迩安远肃,群生咸遂,灵贶毕臻,虽藉二仪之功,终资一人之虑。遗身利物,栉风沐雨,百姓为心,忧劳成疾,同尧肌之如腊,甚禹足之胼胝,针石屡加,腠理犹滞。爰居京室,每弊炎暑,群下请建离宫,庶可怡神养性。圣上爱一夫之力,惜十家之产,深闭固拒,未肯俯从。以为随氏旧宫,营于曩代,弃之则可惜,毁之则重劳,事贵因循,何必改作。于是斲雕为朴,损之又损,去其泰甚,葺其颓坏,杂丹墀以沙砾,间粉壁以涂泥,玉砌接于土阶,茅茨续于琼室。仰观壮丽,可作鉴于既往,俯察卑俭,足垂训于后昆。此所谓至人无为,大圣不作,彼竭其力,我享其功者也。然昔之池沼,咸引谷涧,宫城之内,本乏水源,求而无之,在乎一物,既非人力所致,圣心怀之不忘。粤以四月甲申朔旬有六日己亥,上及中宫,历览台观,闲步西城之阴,踌躇高阁之下,俯察厥土,微觉有润,因而以杖导之,有泉随而涌出,乃承以石槛,引为一渠。其清若镜,味甘如醴,南注丹霄之右,东流度于双阙,贯穿青琐,萦带紫房,激扬清波,涤荡瑕秽,可以导养正性,可以澄莹心神。鉴映群形,润生万物,同湛恩之不竭,将玄泽于常流,匪唯乾象之精,盖亦坤灵之宝。谨案:《礼纬》云:王者刑杀当罪,赏锡当功,得礼之宜,则醴泉出于阙庭。《鹖冠子》曰:圣人之德,上及太清,下及太宁,中及万灵,则醴泉出。《瑞应图》曰:王者纯和,饮食不贡献,则醴泉出,饮之令人寿。《东观汉记》曰:光武中元元年,醴泉出京师,饮之者痼疾皆愈。然则神物之来,寔扶明圣,既可蠲兹沉痼,又将延彼遐龄。是以百辟卿士,相趋动色,我后固怀撝挹,推而弗有,虽休勿休,不徒闻于往昔,以祥为惧,实取验于当今。斯乃上帝玄符,天子令德,岂臣之末学所能丕显。但职在记言,属兹书事,不可使国之盛美,有遗典策,敢陈实录,爰勒斯铭。其词曰:
唯皇抚运,奄壹寰宇,千载膺期,万物斯睹,功高大舜,勤深伯禹,绝后光前,登三迈五。握机蹈矩,乃圣乃神,武克祸乱,文怀远人,书契未纪,开辟不臣,冠冕并袭,琛贽咸陈。大道无名,上德不德,玄功潜运,几深莫测,凿井而饮,耕田而食,靡谢天功,安知帝力。上天之载,无臭无声,万类资始,品物流形,随感变质,应德效灵,介焉如响,赫赫明明。杂遝景福,葳蕤繁祉,云氏龙官,龟图凤纪,日含五色,乌呈三趾,颂不辍工,笔无停史。上善降祥,上智斯悦,流谦润下,潺湲皎洁,萍旨醴甘,冰凝镜澈,用之日新,挹之无竭。道随时泰,庆与泉流,我后夕惕,虽休弗休,居崇茅宇,乐不般游,黄屋非贵,天下为忧。人玩其华,我取其实,还淳反本,代文以质,居高思坠,持满戒溢,念兹在兹,永保贞吉。
兼太子率更令勃海男臣欧阳询奉敕书。
彭天锡串戏妙天下,然出出皆有传头,未尝一字杜撰。曾以一出戏,延其人至家,费数十金者,家业十万,缘手而尽。三春多在西湖,曾五至绍兴,到余家串戏五六十场,而穷其技不尽。
天锡多扮丑净,千古之奸雄佞幸,经天锡之心肝而愈狠,借天锡之面目而愈刁,出天锡之口角而愈险。设身处地,恐纣之恶不如是之甚也。皱眉视眼,实实腹中有剑,笑里有刀,鬼气杀机,阴森可畏。盖天锡一肚皮书史,一肚皮山川,一肚皮机械,一肚皮磥砢不平之气,无地发泄,特于是发泄之耳。
余尝见一出好戏,恨不得法锦包裹,传之不朽。尝比之天上一夜好月,与得火候一杯好茶,只可供一刻受用,其实珍惜之不尽也。桓子野见山水佳处,辄呼“奈何!奈何!”真有无可奈何者,口说不出。
浪涌孤亭起,是当年、蓬莱顶上,海风飘坠。帝遣江神长守护,八柱蛟龙缠尾。斗吐出、寒烟寒雨。昨夜鲸翻坤轴动,卷雕翚、掷向虚空里。但留得,绛虹住。
五湖有客扁舟舣,怕群仙、重游到此,翠旌难驻。手拍阑干呼白鹭,为我殷勤寄语;奈鹭也、惊飞沙渚。星月一天云万壑,览茫茫、宇宙之何处?鼓双楫,浩歌去。
天宝十五载正月,安禄山反,陷没洛阳。王师败绩,关门不守。车驾幸蜀,途次马嵬驿,六军不发,赐贵妃自尽,然后驾行。次骆谷,上登高下马,望秦川,遥辞陵庙,再拜,呜咽流涕,左右皆泣。谓力士曰:“吾听九龄之言,不到于此。”乃命中使往韶州,以太牢祭之。因上马索长笛,吹笛,曲成,潸然流涕,伫立久之。时有司旋录成谱,及銮驾至成都,乃进此谱,请名曲。帝谓:“吾因思九龄,亦别有意,可名此曲为《谪仙怨》。”其旨属马嵬之事。厥后以乱离隔绝,有人自西川传得者,无由知,但呼为《剑南神曲》。其音怨切,诸曲莫比。大历中,江南人盛为此曲。随州刺史刘长卿左迁睦州司马,祖筵之内,长卿遂撰其词。吹之为曲,意颇自得。盖亦不知本事⒁。余既备知,聊因暇日撰其辞,复命乐工唱之,用广其不知者。其词曰:
胡尘犯阀冲关,金辂提携玉颜。云雨此时萧散,君王何日归还?
伤心朝恨暮恨,回首千山万山。独望天边初月,蛾眉犹自弯弯。
予闻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夫岂然哉?盖世所传诗者,多出于古穷人之辞也。凡士之蕴其所有,而不得施于世者,多喜自放于山巅水涯之外,见虫鱼草木、风云鸟兽之状类,往往探其奇怪。内有忧思感愤之郁积,其兴于怨刺,以道羁臣寡妇之所叹,而写人情之难言,盖愈穷则愈工。然则非诗之能穷人,殆穷者而后工也。
予友梅圣俞,少以荫补为吏,累举进士,辄抑于有司,困于州县,凡十余年。年今五十,犹从辟书,为人之佐。郁其所蓄,不得奋见于事业。其家宛陵,幼习于诗,自为童子,出语已惊其长老。既长,学乎六经仁义之说。其为文章,简古纯粹,不求苟说于世,世之人徒知其诗而已。然时无贤愚,语诗者必求之圣俞;圣俞亦自以其不得志者,乐于诗而发之。故其平生所作,于诗尤多。世既知之矣,而未有荐于上者。昔王文康公尝见而叹曰:“二百年无此作矣!”虽知之深,亦不果荐也。若使其幸得用于朝廷,作为雅颂,以歌咏大宋之功德,荐之清庙,而追商周鲁颂之作者,岂不伟欤?奈何使其老不得志而为穷者之诗,乃徒发于虫鱼物类、羁愁感叹之言?世徒喜其工,不知其穷之久而将老也,可不惜哉!
圣俞诗既多,不自收拾。其妻之兄子谢景初,惧其多而易失也,取其自洛阳至于吴兴已来所作,次为十卷。予尝嗜圣俞诗,而患不能尽得之,遽喜谢氏之能类次也,辄序而藏之。其后十五年,圣俞以疾卒于京师,余既哭而铭之,因索于其家,得其遗稿千余篇。并旧所藏,掇其尤者,六百七十七篇,为一十五卷。呜呼!吾于圣俞诗,论之详矣,故不复云。庐陵欧阳修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