撼庭秋·别来音信千里

宋代晏殊

别来音信千里,恨此情难寄。碧纱秋月,梧桐夜雨,几回无寐。

楼高目断,天遥云黯,只堪憔悴。念兰堂红烛,心长焰短,向人垂泪。

白话译文

别后相隔千里,音信不通,心中的深情也无法寄出,令人怅恨。碧纱窗里看惯了春花秋月,听厌了梧桐夜雨点点滴滴敲打着相思之人的心,多少次彻夜无眠。

她日登上高楼眺望,天地寥阔,阴云密布,全无离人的半点踪影,让人更加忧伤憔悴。那厅堂里燃着的红烛,空自心长焰短,替人流着一滴滴相思的苦泪。

词句注释

  1. 撼庭秋:词牌名,双调四十八字,上片五句三仄韵,下片六句两仄韵。
  2. 碧纱:绿纱编制的蚊帐。
  3. 无寐:失眠。
  4. 目断:望尽,望而不见。
  5. 天遥云黯:天空遥远,云彩暗淡。
  6. 憔悴:瘦弱萎靡的样子。
  7. 兰堂:华美芳洁的厅堂。
  8. 心长焰短:烛芯虽长,烛焰却短。隐喻心有余而力不足。
  9. 向人垂泪:对人垂泪(蜡泪)。

作品赏析

这首《撼庭秋》,调名奇特,是晏殊首创。始见于晏殊《珠玉词》,但其中仅有此一首,故《词律》卷五、《词谱》卷七俱列此首为标准之作。后来黄庭坚、王诜有《撼庭竹》,可能就是受此启发而新创的词牌。虽说词牌用了一个很有力的“撼”字,这首词却“怨而不怒”,是深心的悲哀,而不是感天动地的怨愤。

此词写与情人别后的千里相隔,难以排遣、无所寄托的思念之情。上片写秋天的深夜,月映纱厨,雨打梧桐,使人想起远在千里外的丈夫,音信全无,因而怅极愁生,几回无寐。“别来音信千里,恨此情难寄”即点明题旨。既言“音信千里”,可见相距虽遥,尚非杳无音信。但又说“此情难寄”,诗人没有明讲这样说原因,言下之意大约是情长笺短,绵绵无尽的相思不是尺幅彩笺所能容纳得下的。以情语开篇后,作者接着以景写情,“碧纱秋月,梧桐夜雨”写的是:碧纱窗下,对着皎洁的秋月,卧听淅淅沥沥的夜雨滴梧桐叶上。“几回无寐”上承景语,点破相思,说的是:有多少回彻夜无眠!“碧纱”二句,代表不同时间、地点、景物,目的是突出“几回无寐”四字。对月听雨,本是古诗词中常用的写表情的动作,用于此处,思与境谐,表明主人公难以排遣的怀人之情。类似的意境有温庭筠的《更漏子》:“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下片写愁人登楼远望,唯见遥远的天边阴云暗淡,甚至连聊慰离愁的归鸿也没有,因此更为惆怅。“楼高目断,天遥云黯,只堪憔悴”几句写的是:登上高楼极望,只见天空辽阔,层云黯淡,更令人痛苦憔悴。其中,“楼高目断”,另笔提起,与上片“几回无寐”似接非接,颇有波澜起伏之势。“念兰堂红烛,心长焰短,向人垂泪。”一结三句,是全词最精美之笔。以红烛拟人,古人多有,如杜牧《赠别》诗:“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同样是使用“移情”手法,以蜡烛向人垂泪表示自己心里难过,但杜牧诗的着眼点“替人垂泪”而且“有心”,大晏词则以“心长焰短”一语见长。那细长的烛心也即词人之心,心长,也就是情长意长,思念悠长恨悠长;焰短,蜡烛火焰短小,暗示着主人公力不从心,希望渺茫。这三句景真情足,读来只觉悱恻缠绵,令人低徊。

这首词妙于淡雅闲适之外,透出一股深厚苍凉,反映了作者性情沉郁的一面。在结构上很有特色,点面结合,简洁概括。以自然界辽阔凄黯的景象渲染烘托的孤寂怅惘情,移情于物,亦物亦人,更为婉曲,感人至深,是大晏词的佳作。

创作背景

关于这首诗创作缘由,有学者认为作者于宋仁宗皇祐二年(1050年)秋以观文殿学士知永兴军,与远在汴京的亲朋分离,离情别绪自然难以排遣,于是创作了这首抒怀而“难寄”之作,其欲寄予之人可能是情人,亦有可能是借男女别离向朋友倾诉胸中愁怨。

名家点评

  • (近代)赵尊岳《珠玉词选评》:此词以“恨此情难寄”为言,凡全词前后均由是阐发,描绘极其难寄之致,诚有绘水绘风之妙。起拍于“此情难寄”前,先述其难寄之由,则以别远思深引起之,虽只六字,已尽回环,抑且沉郁,晏词于小境界中辟大天地,其最擅长处,学者不可不于此求之。下文则以难寄此情而述及其景、其时,景则“碧纱”、“梧桐”,时则“秋月”、“夜雨”。夫月与雨判然两事,而秋夜之乍雨乍晴,增人闷损,更不待言,故兼述之,俾于错综之间益深牢愁之致。然后结到“无寐”,尤更必宛转以出之,曰“几回”者,则以强图小睡,忽又无眠,辗转反侧,庶使情更深窈。以“无寐”为过拍,以“目断”为换头,二者似断却连,信乎其为水穷云起之笔,继之以“天遥”,“云暗”者,正以天遥呼应千里,云暗兼及夜雨,一字不肯轻放也。继用“兰堂红烛”,虽是愁悴之作,仍具富贵气象,非寒素之篝灯如豆者可得而比,以“向人垂泪”作结,又却关合“此情难寄”。凡作小令,不可以文简而失其理脉。晏最工此,允为百世不祧之祖。
  • (现代)叶嘉莹《大晏词的欣赏》:宛敏灏君在《二晏及其词》一书中,曾举大晏《撼庭秋》词之“念兰堂红烛,心长焰短,向人垂泪”三句,与小晏《破阵子》词之“绛蜡等闲陪泪”及《蝶恋花》词之“红烛自怜无好计,夜寒空替人垂泪”三句相比较,以为“向”字尚不及“陪”字之深,更不敢望“替”字矣。殊不知小晏之“陪”字,“替”字虽佳,然而其“陪”人、“替”人垂泪者,仍不过只是一支蜡烛而已,而大晏之“心长焰短,向人垂泪”二句,则使读者所感受的实在已不复仅是一支蜡烛,而同时联想到的还有心馀力绌的整个的人生。虽然这在大晏也许未尝有此意,而其特色却正在使读者能生此想。故就情感言,小晏自较大晏为铱挚,然而如就思致言,则小晏实不及大晏之深广,而此种差别也正是理性的诗人与纯情的诗人的主要区别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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