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堂迁客,不得文章力。赋写曹刘兴废,千古事、泯陈迹。
望中矶岸赤,直下江涛白。半夜一声长啸,悲天地、为予窄。
遭贬的苏轼,写的文章没有用处。赋写曹刘的兴盛和衰亡,千百年来已消除得没有踪迹。
眺望江中突出的赤鼻矶和红色的岸石,还有直泻奔腾的江水,象瀑布样。半夜里一声长啸,天地生悲,容纳不了我这深广的愤懑,为我而变得狭窄。
这首赤壁怀古词,因赤壁而怀念曾被贬到黄州的苏轼,并借苏轼的文词,进一步追怀历史兴亡,表达自已虽知兴亡如梦、也执著人间的痛苦感情。
词的起韵,毫无铺垫,以急直的笔调,为才华满腹的苏轼屡遭贬斥致以不平。以下一韵,就“文章力”专写苏轼那可敬佩的才情。而又专取他赋写“曹刘兴废”的那一段来写,这是切合题面的选材,同时也表明英雄业绩是他的兴趣所在。“千古事,尽陈迹”一语,既是苏轼在《念奴娇·赤壁怀古》中的主旨所在,也是作者对于历史人物和英雄功业不能不有的幻灭阴影。他向往“生前身后名”,即是向往精神上的永生,可是又分明从历史的启迪中,感觉到美好名声的不能永恒。与苏轼善于以“物我”的“有尽”与“无穷”自我排遣,因而能达到精神超逸的境界不同,执著于人间的作者,为此感到深深的矛盾和痛苦,此处他暂时将它们包藏在历史慨叹中。
过片赋写江行至赤壁时所见风景,写得气势雄壮,很精彩。一“赤”一“白”,石一水,在色彩和软硬的品质上,形成清晰的对照。尤其是写赤壁“直下”即直插于江涛之中的景象,与当年苏轼写“乱石穿空”时的精彩相近。然而这两句,所要表明的不过是江山依旧的意思,以与上片末韵的人事已陈迹形成“永恒与短暂”的对照。在这样的对照之下,本来就久郁着种种痛苦:耿耿国忧而不得从事抗金大业,调动频繁而不得逃于小人利口,明知功业难成却念念难忘,难忘永生的诱感却又知永恒是梦想……现在内心更是积满了勃郁难名的悲愤了。所以最后一韵,他以一声极不寻常的“半夜长啸”,来抒发他充天塞地的悲愤与苦闷。这“天地为予窄”的长啸,十分形象地表达了他此时的巨大痛苦,也使全篇的词情达到高潮,显示出稼轩作为一个失志英雄的精神特点,这与苏轼的神仙超旷之风,显然是迥然有别的。
全词语气急直,辞锋刚劲,在沉郁顿挫的风格中,更增人拗怒的神采。稼轩此词虽无符合“神味”说诗学理论义旨之“细节”,然其中所蕴含之情感、思想、精神,则无不可以“九度”为衡量,若“细节”者,必欲论之,则此词并无具体而微之“细节”,而可将稼轩之一生视为一莫大之“细节”,然后审视此词,则益有会心者矣。“悲天地、为予窄”,此六字亦真稼轩平生夫子自道之最传神之写照、心声一至此全词虽然短篇, 面蕴含深刻、广大,结句更如玉碎铁裂、惊心动魄。
宋孝宗淳熙四年(1177年),辛弃疾曾出仕湖北,并在江西、湖北两处调任频繁,当年苏轼贬黄州曾游赤壁,辛弃疾在此地因相同境遇起兴,写下这首词。
追昔游,盖叹逝感时,发于凄恨而作也。或长句,或五言,或杂言,或歌或乐府、齐梁,不一其词,乃由牵思所属耳。起梁谿,归谏署,升翰苑,承恩遇,歌帝京风物,遭谗邪,播历荆楚,涉湘沅,逾岭峤荒陬,止高安,移九江,泛五湖,过锺陵,溯荆江,守滁阳,转寿春,改宾客,留洛阳,廉会稽,过梅里,遭谗者再,宾客为分务,归东周,擢川守,镇大梁,词有所怀,兴生于怨。故或隐显不常其方,冀知者于异时而已。开成戊午岁秋八月。
些小白须何用染。几人得见星星点。作郡浮光虽似箭。君莫厌。也应胜我三年贬。
我欲自嗟还不敢。向来三郡宁非忝。婚嫁事稀年冉冉。知有渐。千钧重担从头减。
女羞夫婿薄,客耻主人贱。
遭遇同众流,低回愧相见。
君非青铜镜,何事空照面。
莫以衣上尘,不谓心如练。
人生当荣盛,待士勿言倦。
君看白日驰,何异弦上箭。
环滁皆山也。其西南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也。山行六七里,渐闻水声潺潺,而泻出于两峰之间者,酿泉也。峰回路转,有亭翼然、临于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谁?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谁?太守自谓也。太守与客来饮于此,饮少辄醉,而年又最高,故自号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
至于负者歌于途,行者休于树,前者呼,后者应,伛偻提携,往来而不绝者,滁人游也。临溪而渔,溪深而鱼肥。酿泉为酒,泉香而酒洌;山肴野蔌,杂然而前陈者,太守宴也。宴酣之乐,非丝非竹,射者中,弈者胜,觥筹交错,起坐而喧哗者,众宾欢也。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
已而夕阳在山,人影散乱,太守归而宾客从也。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太守谓谁?庐陵欧阳修也。
钱思公虽生长富贵,而少所嗜好。在西洛时,尝语僚属言:“平生惟好读书,坐则读经史,卧则读小说,上厕则阅小辞,盖未尝顷刻释卷也。”谢希深亦言:“宋公垂同在史院,每走厕必挟书以往,讽诵之声琅然,闻于远近,亦笃学如此。”余因谓希深曰:“余平生所作文章,多在三上,乃马上、枕上、厕上也。”盖惟此尤可以属思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