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庙丹青落,空山草木长。
犹闻辞后主,不复卧南阳。
武侯庙中的壁画由于年代久远而早已脱落,整座白帝山一片空寂,只有草木徒然茂长。
此处似乎还能听到诸葛亮辞别后主的声音,但是他壮志难酬,再也无法回到故地南阳。
杜甫创作了多首悼念诸葛亮的诗,这是其中的一首。此诗前一联写眼前武侯庙的景象,后一联写当年诸葛亮的事迹。
前一联诗中,“遗庙丹青落”句,写庙内景;“空山草木长”句,写庙外景。上句一开头以“遗庙”二字点题。诗人写这武侯庙而曰“遗庙”,含有其庙尚存、其人永逝的无穷感慨,吊古之情已见言外。接着,更以“丹青落”三字描写庙宇之古老衰败,为“遗”字染上一层悲怆的色彩。下句则把诗笔从庙内转向庙外,以“空山”二字显示庙宇的坐落之地。一个“空”字,既是描写山之空寂,也暗示三国纷争的历史、武侯一生的志业早已随岁月而消逝,回首往事,一切皆空了。后半句再以“草木长”三字把这座“空山”点染得更加荒凉。这两句诗合起来看,虽然写的是今时之景,而今中自有昔在,景中自有情在。有了这两句渲染环境、烘托气氛,下面所要写的内容已经呼之欲出了。
后一联诗以短短十个字概括了诸葛亮的一生。诸葛亮本以布衣躬耕于南阳(今属河南南),因刘备三顾之于草庐中,遂佐备建立汉,与魏、吴成鼎足之势。备卒后,辅后主刘禅,前后六次出师伐魏,在其辞后主北伐时曾两上《出师表》,最后死于军中。他是一位壮志未酬、遗恨千古的悲剧人物,他的一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后出师表》中语)的一生。“犹辞后主”句,写其北伐之事;“犹闻”二字表达的是瞻仰武侯遗像时所产生的精爽犹存、音容宛在之感。“不复卧南阳”句,写其自出佐刘备后,即放弃早年隐居南阳的生活而终身尽瘁国事;“不复”二字道出了武侯当年以身许国、义无反顾的境遇和心情。
这首诗言简意赅,节短韵长,虚实相生,情景交融。诗的前两句写武侯庙的荒凉破败,寄托着诗人对诸葛武侯身后凄凉的哀惋,也为后两句的抒怀作铺垫;后两句触景生情,感叹诸葛亮大业未成,而长眠他乡,诚如诗人在《蜀相》诗中所写:“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清代王夫之在《姜斋诗话》中说“情景名为二,而实不可分。神于诗者,妙合无限。巧者则有情中景,景中情。”这首诗可以说是融情于景的代表作,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
杜甫在《蜀相》、《咏怀古迹五首》之五、《八阵图》等追怀武侯的诗中,或惋惜其出师未捷,或比之于伊尹、吕尚,或推崇其奠定三分局面的盖世之功,独有这首《武侯庙》诗,前半只刻画庙宇内、外之景,后半只叙述辞别后主、不归南阳之事,未下任何评语,也未作任何赞辞。通篇看似平平淡淡写来,有案无断,而字里行间一唱三叹,隐藏着无限痛惜和景仰之情。
在杜甫的绝句中,前、后两联全用对仗的占一定比重,而这种形式的绝句往往失之于板滞。这首《武侯庙》也是一首两联皆对的绝句,却并不显得板滞。这要归因于后一联是流水对,虽系偶句,而无对仗痕迹;更重要的是:其诗情、笔力足以运转全篇,且四句间自有其内在联系,因而一气贯注,意会通,在厚重中见流宕之美。
这首诗当作于唐代宗大历元年(766年)。当时杜甫正流寓夔州(今重庆奉节),夔州西郊的武侯庙,是他足迹常到之处。他来到武侯庙,看到一片破败荒凉的景象,不禁感慨万千,写下了这首咏怀五绝诗。此诗与《八阵图》当作于同时。
北阙献书寝不报,南山种田时不登。
百人会中身不预,五侯门前心不能。
身投河朔饮君酒,家在茂陵平安否?
且共登山复临水,莫问春风动杨柳。
今人作人多自私,我心不说君应知。
济人然后拂衣去,肯作徒尔一男儿!
我昔元和侍宪皇,曾陪内宴宴昭阳。
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
舞时寒食春风天,玉钩栏下香案前。
案前舞者颜如玉,不著人间俗衣服。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纍纍佩珊珊。
娉婷似不任罗绮,顾听乐悬行复止。
磬箫筝笛递相搀,击恹弹吹声逦迤。
散序六奏未动衣,阳台宿云慵不飞。
中序擘騞初入拍,秋竹竿裂春冰坼。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
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裙时云欲生。
螾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
上元点鬟招萼绿,王母挥袂别飞琼。
繁音急节十二遍,跳珠撼玉何铿铮!
翔鸾舞了却收翅,唳鹤曲终长引声。
当时乍见惊心目,凝视谛听殊未足。
一落人间八九年,耳冷不曾闻此曲。
湓城但听山魈语,巴峡唯闻杜鹃哭。
移领钱塘第二年,始有心情问丝竹。
玲珑箜篌谢好筝,陈宠觱栗沈平笙。
清弦脆管纤纤手,教得霓裳一曲成。
虚白亭前湖水畔,前后祇应三度按。
便除庶子抛却来,闻道如今各星散。
今年五月至苏州,朝钟暮角催白头。
贪看案牍常侵夜,不听笙歌直到秋。
秋来无事多闲闷,忽忆霓裳无处问。
闻君部内多乐徒,问有霓裳舞者无?
答云七县十万户,无人知有霓裳舞。
唯寄长歌与我来,题作霓裳羽衣谱。
四幅花笺碧间红,霓裳实录在其中。
千姿万状分明见,恰与昭阳舞者同。
眼前仿佛覩形质,昔日今朝想如一。
疑从魂梦呼召来,似著丹青图写出。
我爱霓裳君合知,发于歌咏形于诗。
君不见我歌云“惊破霓裳羽衣曲”,又不见我诗云“曲爱霓裳未拍时”。
由来能事皆有主,杨氏创声君造谱。
君言此舞难得人,须是倾城可怜女。
吴妖小玉飞作烟,越艳西施化为土。
娇花巧笑久寂寥,娃馆苎萝空处所。
如君所言诚有是,君试从容听我语。
若求国色始翻传,但恐人间废此舞。
妍媸优劣宁相远,大都只在人抬举。
李娟张态君莫嫌,亦拟随宜且教取。
知君书记本翩翩,为许从戎赴朔边?
红粉楼中应计日,燕支山下莫经年!
告巴蜀太守:
蛮夷自擅,不讨之日久矣,时侵犯边境,劳士大夫。陛下即位,存抚天下,辑安中国,然后兴师出兵,北征匈奴。单于怖骇,交臂受事,屈膝请和。康居西域,重译请朝,稽首来享。移师东指,闽越相诛;右吊番禺,太子入朝。南夷之君,西僰之长,常效贡职,不敢怠堕,延颈举踵,喁喁然皆争归义,欲为臣妾;道里辽远,山川阻深,不能自致。夫不顺者已诛,而为善者未赏,故遣中郎将往宾之,发巴蜀士民各五百人,以奉币帛,卫使者不然,靡有兵革之事,战斗之患。今闻其乃发军兴制,警惧子弟,忧患长老,郡又擅为转粟运输,皆非陛下之意也。当行者或亡逃自贼杀,亦非人臣之节也。
夫边郡之士,闻烽举燧燔,皆摄弓而驰,荷兵而走,流汗相属,唯恐居后;触白刃,冒流矢,义不反顾,计不旋踵,人怀怒心,如报私仇。彼岂乐死恶生,非编列之民,而与巴蜀异主哉?计深虑远,急国家之难,而乐尽人臣之道也。故有剖符之封,析珪之爵,位为通侯,居列东第,终则遗显号于后世,传土地于子孙。行事甚忠敬,居位安佚,名声施于无穷,功烈著而不灭。是以贤人君子,肝脑涂中原,膏液润野草而不辞也。今奉币役至南夷,即自贼杀,或亡逃抵诛,身死无名,谥为至愚,耻及父母,为天下笑。人之度量相越,岂不远哉!然此非独行者之罪也,父兄之教不先,子弟之率不谨也,寡廉鲜耻;而俗不长厚也。其被刑戮,不亦宜乎!
陛下患使者有司之若彼,悼不肖愚民之如此,故遣信使晓谕百姓以发卒之事,因数之以不忠死亡之罪,让三老孝悌以不教之过。方今田时,重烦百姓,已亲见近县,恐远所溪谷山泽之民不遍闻,檄到,亟下县道,使咸知陛下之意,唯毋忽也。
庐山之面,在南康。数十里皆壁。水从壁罅出,万仞直落,势不得不森竖跃舞,故飞瀑多而开先为绝胜。登望楼,见飞瀑这半,不甚畅。沿崖而折,得青玉峡。峡苍碧立,汇为潭。巨石当其下,横偃侧布,瀑水掠潭行,与石遇,啮而斗,不胜,久乃敛狂斜趋,侵其趾而去。游人坐石上,潭色浸肤,扑面皆冷翠。
良久月上,枕涧声而卧。一客以文相质,余曰:“试扣诸泉。”又问,余曰:“试扣诸涧。”客以为戏。余告之曰:“夫文以蓄人,以气出者也。今夫泉,渊然黛,泓然静者,其蓄也。及其触石而行,则虹飞龙矫,曳而为练,汇而为轮;络而为绅,激而为霆;故夫水之变,至于幻怪翕息,无所不有者,气为之也。今吾与子历含,涉三峡,濯涧听泉,得其浩瀚古雅者,则为六经;郁激曼衍者,则骚赋;幽奇怪伟,变幻诘曲者,则为子史百家。凡水之一貌一情,吾直以文遇之。故悲笑歌鸣,卒然与水俱发,而不能自止。”客起而谢。
次日晨起,复至峡观香炉紫烟心动。僧曰:“至黄崖之文殊塔,瀑势乃极。”杖而往,磴狭且多折,芒草割人。而少进,石愈嵌,白日蒸厓,如行热冶中。向闻诸客皆有嗟叹声。既至半,力皆备,游者昏昏愁堕。一客眩,思返。余曰:“恋躯惜命,何用游山?且而与其死于床笫,熟若死于一片冷石也?”客大笑,勇百倍。顷之,跻其颠,入黄崖寺。少定,折而至前岭,席文殊塔,观瀑。瀑注青壁下,雷奔海立,孤搴万仞,峡风逆之,帘卷而上,忽焉横曳,东披西带。
诸客请貌其似,或曰:“此鲛人输绡圆也。”余:“得其色。然死水也。”客曰:“青莲诗比苏公白水佛迹孰胜?”余曰:“太白得其势,其貌肤;子瞻得其怒,其貌骨,然皆未及其趣也。今与客从开先来,欹削十余里,上烁下蒸,病势已作,一旦见瀑,形开神彻,目增而明,天增而朗,浊虑之纵横,凡吾与子数年陶汰而不肯净者,一旦皆逃匿去,是岂文字所得诠也?”山僧曰。“崖径多虎,宜早发。”乃下,夜宿归宗寺。次日,过白鹿洞,观五老峰,愈吴障山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