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客东都,所历厌机巧。
野人对腥膻,蔬食常不饱。
岂无青精饭,使我颜色好。
苦乏大药资,山林迹如扫。
李侯金闺彦,脱身事幽讨。
亦有梁宋游,方期拾瑶草。
在我旅居洛阳这两年时间里,凡所遇到的事情中,我特别憎恶那些机诈巧伪之人。
面对着富贵人家日食美味珍馐,而自己连粗饭也不能饱食。
难道说就没有那可以延年益寿的青精饭,让我吃了使我的容颜更加美好吗?
这里很缺乏炼金丹的药物(原材料),深山老林的药材,好像用扫帚扫过的一干二净。
李侯啊,你是金马门的贤德之士,如今离开朝廷,自由了,可以去山林中寻幽探胜。
我也有到梁宋游览的意愿,正好与您同行,希望能采到仙境中的瑶草。
客:客居,旅居,即旅居他乡。杜甫本居巩县,为父守墓,暂居东都首阳山,故称为客。东都:即洛阳。隋大业五年(609年),改称东京洛阳为东都。唐高祖武德六年(623年)九月,改东都为洛州。唐高宗显庆二年(705年)复称东都。唐玄宗天宝元年(742年)改称东京,唐肃宗上元二年(761年)停京号,次年复称东都。
所历:指凡所经历。历:经历,经过。厌:憎恶。机巧:指奸刁巧诈,勾心斗角。
野人:指没有官职的平民。对:指面对,相对。平民相对的即富人、官僚。腥膻(shān):《周礼注》:“犬腥羊膻。”食草类膻,如牛、羊之类,水族类腥,如鱼、鳖之类。在诗中统指富人所食之美味佳肴。
蔬食(sì):即以粗米、草菜为食。
岂:副词,表示反问,犹“难道”、“怎么”。无:没有。青精饭:即立夏的乌米饭。相传首为道家太极真人所制,服之延年。后佛教徒亦多于阴历四月初八日造此饭以供佛。
颜色好:指容颜美好。颜色,面容,面色。
苦乏:极端缺乏。苦,竭力、极。大药:指金丹。唐代道教盛行,统治者和一般士大夫很多人都好炼丹和服食金丹以求长生。资:物资、钱财。
山林:山与林。亦指有山有林的地区。迹如扫:谓足迹如扫过一样,便没有足迹。迹,脚印,足迹。扫,即扫除尘秽。
李侯:指李白,侯是尊称。金闺:指金马门。金马门,汉代宫门名,为等候皇帝召见的地方。彦:旧时对贤德之士的美称,也喻指有才华的人。
脱身:指从某种场合或事情中摆脱出来。李白在长安醉中命高力士为之脱鞋,高以为耻,便给杨贵妃说李白的坏话,李白自知不为高力士所容,于是自请放还,所以叫脱身。事幽讨:从事在山林中采药访道。幽讨,幽,即涤幽静,指草木茂密之处;讨,寻求,探求金丹之妙法。意谓寻幽探胜。
梁宋:指河南开封、商丘一带地方。
方期:方,将。期,相约,约定时日。拾:捡取。瑶草:古指仙草,传说中的香草。江淹《别赋》:“君结绶兮千里,惜瑶草之徒芳。”
此诗共分两段,前八句为一段,后四句为一段。第一段八句为自叙,表达厌都市而羡山林之情。
诗人在洛阳客居的两年,所经历的无非是奸刁巧诈的事情。他对朱门大户的锦衣玉食厌恶至极,宁愿去吃食不果腹的蔬食粗饭,也不愿沾染上恶俗的腥膻之气。
因为对世俗的厌倦,诗人想到了可以养颜益寿的青精饭,明说青精饭,实际上是在暗示诗人有求仙之想。可是没有炼得金丹的药材,那些显贵们为了求仙,已经派人采光了林中的药材,树林如同被彻底打扫过一样,再没留下一点儿。诗人厌倦都市机巧,羡慕山林归隐的情怀,可是又因为世人的贪求,就连隐居求仙也不可得。写到此处,诗人对世俗的厌恶又加深了一层。
第二段四句方提及李白,表明愿同李白一同归隐之志。
李白这样的人在翰林院中也是卓尔不群的英才,可是因为曾于醉中令高力士为自己脱靴受辱,而终被谗言毁谤,不容于朝堂,于是自求归山,脱离桎梏寻仙去了。刚好诗人在游览梁宋期间与其偶遇,既然同是不得意,同是对世俗感到失望,那不如相约一同前去寻求仙草吧。
诗中充满了对李白惺惺相惜之感,同时也流露出对行藏出处抉择的困惑。
天宝三年(744年),杜甫三十三岁,居土娄陆浑山庄。五月,杜甫的继祖母范阳太君卒于陈留之私第,八月归葬洛阳首阳山。是时李白为高力士所谗,赐金放还。夏初,李白经游东都,杜甫与之相会于洛阳,赠诗当在此时。
稼轩何必长贫,放泉檐外琼珠泻。乐天知命,古来谁会,行藏用舍?人不堪忧,一瓢自乐,贤哉回也。料当年曾问:“饭蔬饮水,何为是,栖栖者。”
且对浮云山上,莫匆匆去流山下。苍颜照影,故应零落,轻裘肥马。绕齿冰霜,满怀芳乳,先生饮罢。笑挂瓢风树,一鸣渠碎,问何如哑。
画图曾识零陵郡,今日方知画不如。
城郭恰临潇水上,山川犹是柳侯余。
驿亭幽绝堪垂钓,岩石虚明可读书。
欲买愚溪三亩地,手拈茅栋竟移居。
闽,故隶周者也。至秦,开其地,列于中国,始并为闽中郡。自粤之太末,与吴之豫章,为其通路。其路在闽者,陆出则阸于两山之间,山相属无间断,累数驿乃一得平地,小为县,大为州,然其四顾亦山也。其途或逆坂如缘絙,或垂崖如一发,或侧径钩出于不测之溪上:皆石芒峭发,择然后可投步。负戴者虽其土人,犹侧足然后能进。非其土人,罕不踬也。其溪行,则水皆自高泻下,石错出其间,如林立,如士骑满野,千里下上,不见首尾。水行其隙间,或衡缩蟉糅,或逆走旁射,其状若蚓结,若虫镂,其旋若轮,其激若矢。舟溯沿者,投便利,失毫分,辄破溺。虽其土长川居之人,非生而习水事者,不敢以舟楫自任也。其水陆之险如此。汉尝处其众江淮之间而虚其地,盖以其陿多阻,岂虚也哉?
福州治侯官,于闽为土中,所谓闽中也。其地于闽为最平以广,四出之山皆远,而长江在其南,大海在其东,其城之内外皆涂,旁有沟,沟通潮汐,舟载者昼夜属于门庭。麓多桀木,而匠多良能,人以屋室巨丽相矜,虽下贫必丰其居,而佛、老子之徒,其宫又特盛。城之中三山,西曰闽山,东曰九仙山,北曰粤王山,三山者鼎趾立。其附山,盖佛、老子之宫以数十百,其瑰诡殊绝之状,盖已尽人力。
光禄卿、直昭文馆程公为是州,得闽山嵚崟之际,为亭于其处,其山川之胜,城邑之大,宫室之荣,不下簟席而尽于四瞩。程公以谓在江海之上,为登览之观,可比于道家所谓蓬莱、方丈、瀛州之山,故名之曰“道山之亭”。闽以险且远,故仕者常惮往,程公能因其地之善,以寓其耳目之乐,非独忘其远且险,又将抗其思于埃壒之外,其志壮哉!
程公于是州以治行闻,既新其城,又新其学,而其余功又及于此。盖其岁满就更广州,拜谏议大夫,又拜给事中、集贤殿修撰,今为越州,字公辟,名师孟云。
欲问江梅瘦几分,只看愁损翠罗裙。麝篝衾冷惜余熏。
可耐暮寒长倚竹,便教春好不开门。枇杷花底校书人。
余少好读司马子长书,见其感慨激烈、愤郁不平之气,勃勃不能自抑。以为君子之处世,轻重之衡,常在于我,决不当以一时之所遭,而身与之迁徙上下。设不幸而处其穷,则所以平其心志、怡其性情者,亦必有其道。何至如闾巷小夫,一不快志,悲怨憔悴之意动于眉眦之间哉?盖孔子亟美颜渊,而责子路之愠见,古之难其人久矣。
已而观陶子之集,则其平淡冲和,潇洒脱落,悠然势分之外,非独不困于穷,而直以穷为娱。百世之下,讽咏其词,融融然尘查俗垢与之俱化。信乎古之善处穷者也。推陶子之道,可以进于孔氏之门。而世之论者,徒以元熙易代之间,谓为大节,而不究其安命乐天之实。夫穷苦迫于外,饥寒憯于肤,而性情不挠,则于晋、宋间,真如蚍蜉聚散耳。昔虞伯生慕陶,而并诸邵子之间。予不敢望于邵而独喜陶也,予又今之穷者,扁其室曰陶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