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头郎

唐代李贺

黄头郎,捞拢去不归。

南浦芙蓉影,愁红独自垂。

水弄湘娥珮,竹啼山露月。

玉瑟调青门,石云湿黄葛。

沙上蘼芜花,秋风已先发。

好持扫罗荐,香出鸳鸯热。

白话译文

黄头郎,摇船外出,久久未归还。

一个荷花般的身影在南面的水边,独自伫立,愁容满面。

流水潺潺,像拨弄着湘娥的佩环,竹啼生露,月光布满山涧。

轻拂玉瑟,弹起《青门》曲,山间的云露把黄色的葛花湿染。

白色的蘼芜花开满了沙滩,早来的秋风预告着丈夫即将回返。

为迎接亲人,铺扫罗锦褥垫,还急急忙忙把鸳鸯炉里的熏香点燃。

词句注释

  1. 黄头郎:汉代掌管船舶行驶的吏员。后泛指船夫。根据“五行”理论,土胜水,其色黄,所以古代撑船的人都戴黄帽,号为“黄头郎”。
  2. 捞拢:摇船荡桨。叶葱奇注:“捞拢,指摇船荡桨。”
  3. 南浦:南面的水边。古人送别之地的习称。语本《楚辞·九歌·河伯》:“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芙蓉影:明言荷花,暗喻临浦送别的少妇的艳美姿容。
  4. 愁红:被风雨摧残的花。亦以喻女子的愁容。
  5. 湘娥:指湘妃。即帝舜二妃娥皇与女英。《文选·张衡〈西京赋〉》:“感河冯,怀湘娥。”李善注引王逸曰:“言尧二女,娥皇、女英随舜不及,堕湘水中,因为湘夫人。”珮(pèi):系在腰间的玉饰。
  6. 玉瑟:一作“玉琴”。青门:曲调名。一说是长安城东南的城门。
  7. 石云:山石间通起的云气。古人认为云气萌生于山石中,所以称石为“云根”,云为“石云”。黄葛:开黄花的葛草,蔓生植物。
  8. 蘼(mí)芜(wú):草名,其叶有香气,七、八月间开白花。
  9. 罗荐:用丝罗做的垫褥。
  10. 鸳鸯:指鸳鸯形的熏香炉。

作品赏析

这是一首思妇的怨歌。宋代大诗论家严羽说过:“唐人好诗,多是征戍、迁谪、行旅、离别之作,往往能感动激发人意。”李贺这首《黄头郎》通过押运管理船运的下级官吏的境遇,来反映唐代社会生活中的思妇怀人这一主题。

诗的开头两句,“捞拢”一词点出了造成夫妻分离、家人不能团聚的原因。“去不归”表面上只是叙述,但这一“叙述”却包含着幽怨。他成年累月离家在外,引起自己无限的思念。两句诗似脱口而出,又似呼唤远方的丈夫。这样,诗一开头就把一个情感丰富的少妇形象呈现出来。

“南浦芙蓉影,愁红独自垂。”写的是荷花般艳美而又孤独的思妇。送别丈夫的水边,一支荷花,影影绰绰,那红色显得那样的哀愁,独自低垂着头。这里是写荷花,但更是写人。在烟波渺渺的南浦,一支愁红惨淡的荷花,孤伶伶的,把气氛渲染得那样寂寞凄凉。这凄凉的荷花其实也是人,正是那寂寞哀愁的少妇形象的艺术化。丈夫出远门,长久未归,她独自一个人又到了送别丈夫的水边,伫立着,眺望远处的船帆,一张张帆过去了,过去了,却不是自己丈夫的归帆,她只能哀愁伤感地低下头。这花似人,以花写人;这人似花,以人拟花。花人合一,人比花更愁。诗人把思妇苦苦相待的心情生动形象地传给了读者。接下去诗人用了一个流泪的典故。娥皇、女英这一传说富有美丽的神话色彩,能引起读者丰富的幻想。特别是李贺在运用这个典故时突出了声、色两个方面,使这个人们常用的典故和当时的环境十分吻合,有声有色地渲染了环境,渲染了思妇的怨思之情。这里的月影、水声、幽竹、露珠,把“愁红独自垂”的“芙蓉”衬托得更加哀怨,也把少妇思念的情怀渲染得婉曲感人。以上是诗的第一部分。

“玉瑟调青门”一句可看作是“青门调玉瑟”的倒装。这里场景变换了,从送别的“南浦”到了“青门”,这中间有时间的跳跃,不是连续性的场面。她算计着时间,自己心爱的丈夫大概要归来了,于是抱起玉瑟到霸城门边守候,盼望丈夫的归来。她时而翘首归途,时而弹瑟以消磨时光;一直到傍晚降临,暮云冉冉而起,把开着黄花之葛藤都沾湿了。在河边沙滩上的蘼芜,开着白白的花,在秋风中摆动。这时候少妇想到要把罗荐打扫好,在鸳鸯炉上点燃香料,让丈夫一到家就感受温暖芳香。这位少妇盼望丈夫归来的感情是多么热烈真挚。这一部分里写得亲切动人,除了得力于诗人描绘了这位思妇的两个行动:深情地抱瑟等候于青门外边,在家中扫干净垫荐、焚热香炉;更得力于这六句诗对色彩的点染:青门、黄葛、白云、蘼芜花,交汇成多姿多彩的画面,这就更能突出少妇的感情了。全诗就是这样,由两部分组成:思念、盼归。这两部分前后呼应,构成了哀怨婉转、情感深挚的境界。

创作背景

唐代诗坛出现了许许多多写思妇幽怨的篇章。这种主题,在中国古典诗歌领域里是传统的主题。汉乐府中就有大量这样的作品,《古诗十九首》中写这种主题的作品也很出色。然而唐代的思妇诗写得多而且好。李贺此诗中的黄头郎,从其身分和家庭状况来看,当是一个管理船运的小官。这类官员同船队一起外出,所以夫妻经常分离。此诗即为这类下级官吏的妻子代言。

名家点评

  • 宋代吴正子《笺注李长吉歌诗》卷二:“此篇大意,疑黄头郎者耽乐忘归,家人有旷别之思耳。”
  • 明末清初曾益《昌谷集注》卷二:“黄头郎,夫也;捞拢,夫所事也。不归,言忘返唯不归,故睹美蓉之影,怜其独红,觉其愁也。美蓉喻己。至思之极,不特美、即水之鸣、疑其弄佩;竹露之滴,谓其啼。由是调界为青门之曲,将以寄思也。而石云淹黄葛而借湿,又若因已之愁而掩而思吴属那?试沙上藤芜之花,先秋开发,是岂无意而然?殆将持是以扫罗荐,而使枕席之洁清,且备薰炉热香以待,而令衾稠之馥郁,以俟郎之归也。”
  • 清代姚文燮《昌谷集注》卷二:“汉邓通以濯船为黄头郎,有宠于帝。贺盖讥世之以身事人而忘其家者,故托黄头郎之妇以致请也。“捞拢去不归”,言流荡忘返也。朱颜临流,含悲吊影。凌波弄珮,倚竹夜啼。写怨哀丝,云流葛湿。花发藤芜,秋期已及。持此拂拭,以待双栖,或可邀同梦矣。”
  • 清代陈本礼《协律钩玄》卷一引董伯音:“此思妇之吟诗意,只‘热’三字见意,借托微妙,他人便字字藁砧矣。思船中之人不归,而故迁怒于濯郎,莫认客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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