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周子充左史奉祠归庐陵

宋代范成大

黄鹄飘然下九关,江船载月客俱还。

名高岂是孤臣愿,身退聊开壮士颜。

倾盖当年真旦暮,沾巾明日有河山。

后期淹速都难料,相对犹怜鬓未斑。

白话译文

黄鹄飘然地飞下了九天,明月与君同船而行。

高洁之名不是孤臣所愿,抽身而退才能开怀。

当年一见如故如在昨日,明日分别山河远隔。

你我何时再会不可预料,但年纪未老犹可期。

词句注释

  1. 周子充:周必大,字子充,庐陵(今江西省吉安市)人。南宋大臣,为人刚正,言事不避权贵。
  2. 左史:周代史官分左史和右史,唐宋时常以门下省起居郎、中书省起居舍人任左、右史。周必大其时正任起居郎、中书舍人,故称左史。
  3. 奉祠:宋代所设祠禄之官,有宫观使、提举宫观、点提宫观等职,不需任职,只领俸禄,周必大“奉祠归庐陵”实即离任回故里。
  4. 黄鹄(hú):传说中仙人所乘的大鸟,形似鹤,色苍黄,善高飞,古人说它能一飞千里。《楚辞·卜居》:“宁与黄鹄比翼乎?将与鸡鹜争食乎?”黄鹄一般谓指天鹅,也有指黄鹤的,这里喻指周子充。
  5. 九关:原指天门九重,可指天宫,可指京城、朝廷,这里双关。
  6. 江船:泛指行旅。
  7. 名高:高洁的名声,指抽身引退。孤臣:本指封建王朝中孤立无援的臣子,也常指不肯随波逐流,同流合污的清正朝臣。
  8. 壮士:指周必大。
  9. 开颜:露出笑容,感到喜悦。
  10. 倾盖:道中相遇,停下车子,两盖稍斜,亲切交谈。
  11. 盖:车盖,形如伞,车停前辕着地,则车盖前倾,因此“倾盖”意指停车。《孔子家语·致思》: “孔子之郯,遭程子于途,倾盖而语终日,甚相亲。”以后“倾盖”就常用来形容朋友相遇,亲切交谈的情况。《史记·邹阳传》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之语,因此, “倾盖”也常用来指偶然相遇。即成莫逆的朋友。
  12. 旦暮:昼夜之间,形容时间短暂。出自《庄子·齐物论》: “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13. 沾巾:泪湿衣巾。
  14. 后期:再会之期。
  15. 淹速:迟早。
  16. 怜:爱惜。
  17. 鬓未斑:鬓发尚未花白,指来日方长。

作品赏析

范成大这首送别诗在写作手法上别具一格,取境高远,语言朴素平易,然而求明畅、不尚含蓄,又显示出宋诗的特点。

首联起兴,暗含辞归之意,带起全诗,既写周必大归家时的情景,又隐含着对周必大的评价。黄鹄在此句中既可喻指周子充,又可指他回家时所乘的船。九关在此句中即指天宫,亦指京城,二者皆一语双关,体现了对周必大人品的赞誉。 “江船载月”句,颇具诗情画意。由于日夜兼程,明月也会和友人同船而行,陪伴着友人一同回还。这样,在漫长的征途上,友人也会少了许多寂寞和惆怅。此种描写,一反多数送别诗那种消沉凄苦之情,给友人以安慰和鼓舞,寄寓着宽解“奉祠”故里的朋友的情意。

颔联紧承前联而来,正面写辞官归去之事。并对此发表看法,进一步对友人做劝慰,分析和希望兼有。诗句的内容仍紧扣着“奉祠”这个中心。诗中“孤臣”与“壮士”皆指周必大。历来引退被看作邀取高洁之名的举动,但友人这一次却非本人所愿,一切皆由朝政不纲、谗佞之臣竞用所致。友人的心愿是为国效力而非邀此高名,这样的名声愈高,而君主的过失也就会愈重。反诘句的使用,使语气更加强烈,对友人遭遇的不平以及对朝政的委婉指责都可从中悟出。下句“身退聊开壮士颜”,由黄庭坚《谢何十三送蟹》诗中点化而来,诗中云: “风味可解壮士颜。”此句是说不“身退”,职务在身,而无法尽责,就会心怀惭愧,不可能“开颜”了。 如今你虽然是奉祠还乡,但就此脱离了纷繁多变的官宦生涯,得以和家人共享天伦之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大丈夫能伸能屈,来日方长,以后再出山完全有这个可能。那么,这一次你就暂且高兴一番吧。诗句虽脱胎于前人,但用在此处贴切自然,毫无拼凑之嫌。

颈联抒写情谊,形成转折,转入对周必大友情的追忆及后事的预料。“倾盖当年真旦暮”,这句是说回想当年诗人与周必大初见就情投意合,长为知已,这一切好像在朝夕之间、如同昨日才发生一样。而明天则“沾巾明日有河山”,从此一别河山险阻,情长莫及,想起这些就不由得使人泪落湿巾。诗人从回顾“当年”与瞻望“明日”落笔,把痛惜“当年”相处之日短,憾恨“明日”、“河山”之远隔这两种不同的感情融汇在一联之中,两相对照,由此而强调出自己与周必大情谊之深厚。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川》有“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之句,范成大借用此意,以“沾巾”隐指相别。“沾巾明日有河山”即在感叹从此相别,一在临安,一在庐陵,河山远隔,再见日难,挚友相思,情何以堪。这样,范成大与友人意趣相投。情深谊长,相送惜别之情,就在这忆昔思别之中,得到了巧妙的发挥。作为律诗,颈联必须用对仗,此联也是一样,且对仗工整平稳。如“倾盖”对“沾巾”、“当年”对“明日”、“真”对“有”,都是工对,而“旦"和“暮”、“河”和“山”则都是句中自对,然后在上下句中“旦暮”对“河山”。本来“旦暮”属于名词中的时间类, “河山”属于名词中的地理类,两者相对,不算工对,但由于它们都已在句中自对,所以也就是工对了。

尾联紧承颈联,进一步抒发诗人自己的感慨,表共勉之意,归结全诗。这两句是说,如今二人相对,值得欣慰的是,我们的鬓角都还未染上白色,但再会之日或迟或早却难以预料了。到那时,不要说我们时值暮年,就是生生死死也恐怕说不上来了。“后期”用了白居易《祭中书韦相公文》: “灵鹫山中,既同前会;兜率天上。岂无后期?”的典故。尾联第一句表面上虽是说重逢之期难以逆料,但观石湖本意,则希望曾觌一类小人即遭远斥,刚正之士再为重用,自己与朋友也可很快重逢的心意,自是再明白不过了。末句说犹堪喜慰者,相互皆属年青,来日方长,正宜好自珍重。石湖以此解慰朋友。并示共勉之意。

末尾四句,一气呵成,情深意切,读来催人泪下。这里边既有对挚友之情、离别之苦的倾诉,也有对家国前途、个人命运的忧患,流畅自然的笔调,将各种复杂的情感宣泄得淋漓尽致,悲则悲矣,但悲之有物,非无病呻吟,毫无做作之态。诗以情动人,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综观全诗,这首诗从多方面写送别,诗中有对辞官归去的故友的宽解,有对品格刚正的友人的赞赏,有对朋友间探厚情谊的抒写,有安慰朋友的表达,内涵极为丰富,却又自始至终地围绕着诗题展开。写送别情意真挚动人,但绝不落凄切缠绵的俗套,情感显得豁达慷慨,深沉而爽朗。诗为七律,格律谨严,对仗工整,无华丽堆砌之辞藻,而具清丽雅逸的情致。人评石湖诗,说其七律“极有樊川(杜牧)英爽俊逸之风”,这首送别诗正显示了石湖律诗精雅温润的特色。

创作背景

宋孝宗隆兴元年(1163年),周必大因反对任命权奸曾觌、龙大渊出任知阁门事,挂衔退职回归故乡庐陵。范成大作《送周子充左史奉柯归庐陵》送别。

名家点评

  • 陕西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中国古代文学教研室主任高海夫《中国古典文学作品选读:范成大诗选注》: 该诗就内容讲,诗由友人周子充的离京、还乡, 写到他的心迹怀抱,又写到二人的交谊、别情,朋友之情与国事之忧,如水乳交融,显得深挚沉雄;就时间讲,忽而是眼前的情景,忽而是往事的回忆,忽而又是对日后的悬想,笔势起伏跌宕,变化无方,充分表达上述的内容。这一首诗,明显地显示了诗人中年七律风格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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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成大(1126年6月26日-1193年10月1日),字至能(《宋史》等误作“致能”),一字幼元,早年自号此山居士,晚号石湖居士。汉族,平江府吴县(今江苏省苏州市)人。中国南宋时期官员、文学家、书法家。

宋高宗绍兴二十四年(1154年),范成大登进士第,累官礼部员外郎兼崇政殿说书。乾道三年(1167年),出知处州。乾道六年(1170年),作为泛使出使金国,索求北宋诸帝陵寝之地,并争求改定受书之仪,不辱使命而还。乾道七年(1171年),自中书舍人出知静江府。淳熙二年(1175年),调任敷文阁待制、四川制置使。淳熙五年(1178年),升任参知政事,此后相继知明州、建康府,颇著政绩。晚年退居石湖,并加资政殿大学士。绍熙四年(1193年),范成大逝世,享年六十八岁。累赠少师、崇国公,谥号“文穆”,后世遂称其为“范文穆”。

范成大素有文名,尤工于诗。他从江西派入手,后学习中、晚唐诗,继承白居易、王建、张籍等诗人新乐府的现实主义精神,终于自成一家。风格平易浅显、清新妩媚。诗题材广泛,以反映农村社会生活内容的作品成就最高。与杨万里、陆游、尤袤合称南宋“中兴四大诗人”(又称“南宋四大家”)。其作品在南宋时已产生了显著的影响,到清初影响更大,有“家剑南而户石湖”的说法。此外,他在书法上也有很高的造诣,与张孝祥并称为南宋前期书法两大名家。今有《石湖集》《揽辔录》《吴船录》《吴郡志》《桂海虞衡志》等著作传世。今人整理有《范石湖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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