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遥隔廉纤雨,沉沉暝色笼高树。树影到侬窗,君家灯火光。
风枝和影弄,似妾西窗梦。梦醒即天涯,打窗闻落花。
遥望你住的红楼,却阻隔着纤纤的细雨。黄昏后夜色沉沉,笼罩着庭前的高树,你屋里透出灯火的光辉,把树影洒在我的窗前。
清风摆弄着树枝的影子,摇动不定,仿佛我在西窗下迷离的梦境。只是梦醒时,人已远隔天涯,只有一阵阵落花飘落窗上的声音不时地传来。
这是一首模仿女子口吻所写的爱情词,她所爱的那个男子的家离她很近,但那个人却似乎离她很远。
“红楼遥隔廉纤雨,沉沉暝色笼高树”中的“红楼”,是女子所思念的那个男子的家。红楼是美丽的,可是它不但“遥”,而且“隔”。隔的一个是雨,一个是树。雨是容易引人愁思的廉纤细雨,树是男子所居红楼前的“高树”。这已经是层层阻隔了,词人还要加上“沉沉暝色”的逐渐笼罩。这两句一方面是尽力渲染男女双方阻隔不通的忧伤气氛;另一方面,又感觉到有一双忧伤而固执的眼睛始终在那里“望”。随着“暝色”的笼罩,这种“望”本来已经没有多大希望了,但忽然之间竟出现了转机——“树影到侬窗,君家灯火光”。“树影”是男子家高树的树影;“侬窗”即后文所说的女子家的西窗。前边渲染了浓重的隔绝气氛,而现在男子家楼上出现的灯光竟冲破阻隔,把楼前高树的树影一下子投到了女子的西窗之上。那种沉沉夜色中出现光明和希望的感觉,足以使愁人一振。而且,“君家”和“侬窗”是你我对举,用得很亲切;“到侬窗”的“到”,有一种一切阻隔和距离被豁然驱除的贴近感。先有“树影到侬窗”的结果,然后才有“君家灯火光”的原因,则带有一种出乎意料的惊喜感。然而微妙的是以前的种种阻隔实际上并没有消失,这种对“君家灯火”的惊喜感和贴近感,仅仅是由“影”造成的。这一方面写出了女子对楼中男子那种如痴如醉的渴慕和思念,一方面又写出了这种希望的虚幻与渺茫。
“风枝和影弄,似妾西窗梦”,尽管只是树影,但它是由所爱男子楼中的灯光投射而来,在这痴情女子眼中自然与众不同。楼外树枝摇动,窗上树影婆娑,姿态十分美丽。“弄”,有一种自我欣赏的姿态。而这种树影在西窗上的婆娑舞姿就像女子在西窗下入睡时所做的梦,是愿望得到满足的梦。因为接下来她就说,“梦醒即天涯”——这一愿望只能在梦中实现,一旦梦醒之后,她和那个男子之间马上就又有了人世间种种的阻隔,尽管“西窗”与“红楼”实际上近在咫尺,但若想沟通来往则好似远在天涯。女子自己知道:她的苦恋,只能在梦中得到回报;她的快乐,只有向梦境中去追寻。
“打窗闻落花”的“打”是一个很有力度的字。花瓣很轻,本来是用不着“打”字的。词人用“打”,在客观上是写万籁俱静的深夜之中阵阵落花被风吹到窗上的声音之清楚,像是有某种力量在打窗。但“打”也可以令人联想到打击与伤害。使枝上繁花破碎凋零和使女孩子的青春梦想破碎幻灭,都是一种对美好事物的打击与伤害。而且,花的凋零意味着春天的结束,梦的破灭意味着青春的虚度。这种悲惨的份量也必须用一个有力度的字才可以衬得起来。“打”字给人一种美丽的理想被击碎的感受,同时也带有一种把人从梦幻中惊醒拉回到现实中的力量。
全词描写了一个沉溺在苦恋之中的女子,虽然她的理想不能够实现,但她那种对恋爱对象的深情投注、那种对冲破层层阻隔的渴望,不但使读者同情,而且使读者感动。王国维善于“造境”,所谓“境”,不仅仅是自然景物的“境”,也包括人间情事的“境”。花间词人在歌酒筵席上“写境”,其中好的作品往往竟能够“邻于理想”;王国维把自己某种难以直接表达的感情与“要眇宜修”的词体结合起来“造境”,也往往令人觉得似乎实有其事,并非虚构。
这是一首情词,1906年或1907年暮春作于北京。这时王国维初到北京,在清政府的学部任事,发表过不少关于教育方面的论文,既有理论探讨,也有针对时弊的实际建议。但此时清王朝已走到末路,纵有良药也难医痼疾。而且王国维只是学部的一个小小职员,虽有爱国热情却无用武之地。目睹腐败黑暗的官场,作为一个关心国家前途的读书人,他内心充满了苦闷。这首词中就流露出了王国维内心难以言说的感情。
艅艎东下,望西江千里,苍茫烟水。试问襄州何处是?雉堞连云天际。叔子残碑,卧龙陈迹,遗恨斜阳里。后来人物,如君瑰伟能几?
其肯为我来耶?河阳下士,差足强人意。勿谓时平无事也,便以言兵为讳。眼底河山,楼头鼓角,都是英雄泪。功名机会,要须闲暇先备。
锦绣歌残翠黛尘,楼台已尽曲池湮。
荒园一种瓢儿菜,独占秦淮旧日春。
自秦置守,李冰通二渠,为蜀万世利。今万里桥之水,盖秦渠也。其后诸葛孔明用蜀,以公信仁义怀而服之,法度修明,礼乐几于可复。古今相传,孔明于此送吴使张温,曰:“此水下至扬州万里。”后因以名。或则曰,费祎聘吴,孔明送之至此,曰:“万里之道,从此始也。”孔明没又千载,桥之遗迹亦粗具,非有所甚壮丽伟观也。以千载之间,人事更几兴废,而桥独以孔明故,传之亡穷。其说虽殊,名桥之义则一。
厥今天下,兼有吴蜀。朝廷命帅,其远万里。其于此桥,孰不怀古以图今,追孔明之道德勋庸而思仿佛其行事?侍御赵公之镇蜀也,始至,谒古相祠,即命葺之。每曰:“诸葛公,三代遗才也。用法而人不怨,任政而主不疑,非天下之至公,其孰能与于此?”今其遗迹所存尚多,而万里桥者乃通吴之故事。前帅沈公常修广之,犹陋,弗称,且易坏,久将莫支。则命酾水,为五道,梁板悉易以木而屋之。风烟渺然,岸木秀而川景丽。公与客登此,盖未尝不徘徊而四顾也。兹桥也,过而弗能玩,玩而弗能思者,众矣。如公所怀,风景抑末耳。
公命光祖为之记,记其大者而遗其细。若曰桥美名,公又与之为美观,非知公者。知公莫如光祖。
衰发萧萧老郡丞,洪州又看上元灯。
羞将枉直分寻尺,宁走东西就斗升。
吏进饱谙箝纸尾,客来苦劝摸床棱。
归装渐理君知否,笑指庐山古涧藤。
长醉后方何碍,不醒时有甚思。糟腌两个功名字,醅渰千古兴亡事,曲埋万丈虹霓志。不达时皆笑屈原非,但知音尽说陶潜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