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轻纱不隔香。金波初转小回廊。离离丛菊已深黄。
尽撤华灯招素月,更缘人面发花光。人间何处有严霜。
月光如水,隐隐香气透过来,是她从开遍菊花的回廊深处走过来了。
这样的夜晚,不需要灯盏,她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光洁夺目。人间哪里有什么寒冷秋霜呢?
上片三句为第一层。
这三句写作者伫立小回廊,看月光慢慢转移,又闻到菊花的清香,领受这般幽静的夜色。作者心净神安的意态,可以见得。“似水轻纱不隔香”写得很含蓄。“轻纱”而“似水”,朦胧之中蕴含着温柔;“香”而“不隔”,典雅之中流露着亲切。“金波初转小回廊”的“金波”这个词,以金色的波流比喻月光。不用“初照”而用“初转”,像那“金波”渐渐流动和布满回廊的过程。“回廊”,可以想见其回环曲折;“小”,可以想见其幽静精致。
下片三句为第二层。
“撤灯招月”,乃因人爱月;人、花相对而能光彩互映,人的神采焕发可以想见。作者用人的美来衬托花的美。“更缘人面发花光”的“发”,有激发、激起的意思。“人面”能够激发出花的光采,那么人的美丽和花的多情也就尽在不言之中了。而且,能够“发花光”的“人面”,也一定是幸福愉快而绝不会是愁眉苦脸的。由此就有了结尾一句:“人间何处有严霜。”
末句点破:人间何处有严霜”有两重意思。首先,由于前面提到过“离离”的菊花,说明此时是秋天。秋天已是霜寒的季节,而作者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秋天的寒冷,所以是“人间何处有严霜”。这是表面一层的意思。“面有严霜”是形容人的严厉和冷漠。而在一个悲观的人看来,人间处处是严霜:不但人与人之间常常保持着严霜的隔膜和严霜的冷漠,整个人世对待每一个人也常常像严霜一样冷酷无情。然而作者笔下的素月回廊、丛菊人面都是如此美丽而多情,给人以美的享受和爱的温馨。
1906年的秋月之下,菊花深黄,人的脸上也折射着花的光彩,面对佳人佳景,词人心中的严霜一扫而光,便提笔写下了这首词用以记录一场愉快的佳会。
我梦唐宫春昼迟,正舞到、曳裾时。翠云队仗绛霞衣,慢腾腾,手双垂。
忽然急鼓催将起,似彩凤、乱惊飞。梦回不见万琼妃,见荷花,被风吹。
轻打银筝坠燕泥,断丝高罥画搂西,花冠闲上午墙啼。
粉箨半开新竹径,红苞尽落旧桃蹊,不堪终日闭深闺。
试问琵琶,胡沙外怎生风色。最苦是、姚黄一朵,移根仙阙。王母欢阑琼宴罢,仙人泪满金盘侧。听行宫、半夜雨淋铃,声声歇。
彩云散,香尘灭。铜驼恨,那堪说!想男儿慷慨,嚼穿龈血。回首昭阳辞落日,伤心铜雀迎秋月。算妾身、不愿似天家,金瓯缺。
布衣中,问英雄。王图霸业成何用!禾黍高低六代宫,楸梧远近千官冢。一场恶梦。
昔众尝至一乡陬,颓然靡然,昏昏冥冥,天地为之易位,日月为之失明,目为之眩,心为之荒惑,体为之败乱。问之人:“是何乡也?”曰:“酣适之方,甘旨之尝,以徜以徉,是为醉乡。”
呜呼!是为醉乡也欤?古之人不余欺也,吾尝闻夫刘伶、阮籍之徒矣。当是时,神州陆沉,中原鼎沸,所天下之人,放纵恣肆,淋漓颠倒,相率入醉乡不巳。而以吾所见,其间未尝有可乐者。或以为可以解忧云耳。夫忧之可以解者,非真忧也,夫果有其忧焉,抑亦必不解也。况醉乡实不能解其忧也,然则入醉乡者,皆无有忧也。
呜呼!自刘、阮以来,醉乡追天下;醉乡有人,天下无人矣。昏昏然,冥冥然,颓堕委靡,入而不知出焉。其不入而迷者,岂无其人音欤?而荒惑败乱者,率指以为笑,则真醉乡之徒也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