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风一笑,问群芳谁是,真香纯白。独立无朋,算只有、姑射山头仙客。绝艳谁怜,真心自保,邈与尘缘隔。天然殊胜,不关风露冰雪。
应笑俗李粗桃,无言翻引得,狂蜂轻蝶。争似黄昏闲弄影,清浅一溪霜月。画角吹残,瑶台梦断,直下成休歇。绿阴青子,莫教容易披折。
迎风笑问:百花群芳当中谁最纯香洁白?是无与伦比的、深处与尘世隔绝的姑射山上的仙客,那就是独立无朋的梅花,在寒风冷露、冰天雪地的严酷环境中,傲然怒放,真心自保,以令人怜爱的绝艳美丽身姿展示出天然殊胜的景观。
“俗李粗桃”没有别的本事,只会招引“狂蜂轻蝶”,卖弄风情。桃李怎能比得上黄昏时梅花如霜月溪水一般高洁澄澈呢? 画角声残,瑶台梦已断,梅花也有零落的时候,但愿它青青的果子好好生长,不要夭折。
梅花最根本的特点是生命力极旺盛,适应性很强,耐寒抗冷,傲雪争春,先于百花而开,古人曾有“十月先开岭上梅”之句。梅花的这种个性,象征着我们民族坚毅刚强的民族精神,因此它在群芳谱中被推为第一,得到人们的普遍喜爱。朱熹的这首《念奴娇》词,正是赞颂梅花的。
“临风一笑,问群芳谁是,真香纯白”,词一起首就化用“一笑千金”或“千金买笑”的典故,写出梅花临风怒放好象是美女巧笑一样妩媚动人,同时也点出群芳不具而梅花独有的特殊风韵——“真香纯白”,表明它抱负高远,纯正洁白、香而不腻、朴实无华的个性。“独立无朋,算只有、姑射山头仙客”两句,写出梅花虽然率先开放,孤芳自赏,却不免孤单,没有朋侣,只有仙客与它为伴。沈义父在《乐府指迷》中说:“咏物词须时时提调,觉不分晓,须用一两件事印证方可。”前句词提到梅花“真香纯白”的特性,接着又指出它“独立无朋”的处境,词人为避免词意失之于空,便紧接着举出“仙客”的典故来加以印证。据《庄子·消遥游》载:“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姑射山,指传说中的仙山。仙客,指居住在姑射仙山上的美丽神女。此句以美女衬托梅花,回应开头“临风一笑”句。接下来“绝艳谁怜,真心自保,邈与尘缘隔。天然殊胜,不关风露冰雪”几句,继续赞颂梅花清高绝俗,岁寒独秀的品格。真心,指纯正自然的本性。《庄子·渔父》说:“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真在内者,神动于外,是所以贵真也。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圣人法天贵真。”这几句词是说,尽管梅花孤单无朋,但它依然真心精诚,矢志不变,不随流俗,保持着自己的天然本性。对于梅花这种抗寒清绝之趣,古代诗人多有歌颂。南朝陈谢燮《早梅》诗说:“迎春故早发,独自不疑寒。畏落众花后,无人别意看。”南朝梁何逊《咏早梅》诗说:“兔园标物序,惊时最是梅。衔霜当路发,映雪拟寒开。”明代王冕曾自号梅花屋主,最善画梅花,并有《咏梅》诗说:“不用人夸好颜色,只留清气满乾坤。”一语道出梅花天然殊胜、独标高格的清正品德。在古代数如牛毛的咏梅诗中,王安石的“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两句,构思新巧别致,堪称咏梅诗第一。前句首先把梅暂时比喻为雪,道出了梅花颜色洁白和不畏严寒的特点,继而又否定了自己的比喻,这是因为有香气传来的缘故,从而又点出了梅花气味芳香的特点。短短十个字,交待了梅花的三大特点,写来绕有兴味,笔调含蓄曲折。
下片换头“应笑俗李粗桃,无端翻引得,狂蜂轻蝶”几句,以桃李之花被轻狂蜂蝶所追逐的庸俗可笑,反衬出梅花洁身自爱的高雅风度。“争似黄昏闲弄影,清浅一溪霜月”两句,是说桃李哪能比得上梅花如霜月溪水一般洁白清澈呢? 争似,怎能比得上。黄昏闲弄影,化用林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咏梅名句,即指梅花。接下来“画角吹残,瑶台梦断,直下成休歇。绿阴青子,莫教容易披折”几句,表达了词人对梅花的美好祝愿。画角,古管乐器,军中多用,常于城楼高处吹奏,以司昏晓。瑶台,指想象中神仙居住的华丽楼台,此乃回应上片“姑射山头仙客”句。直下,直到。绿阴青子,指梅花落后树上所结的青绿色果子。这几句是说,天将晓,梦已断,梅花也有零落的时候,但愿它的果子好好生长,不要夭折。词人爱梅之心,于此可见一斑。朱熹曾有《探梅得句》诗:“迎霜破雪是寒梅,何事今年独晚开?应为花神无意管,故烦我辈着诗催。”只因梅花晚开几日,诗人竟急不可耐了,并以诗相催。在此词中当梅花“直下成休歇”的时候,词人的无限惋惜。无限留恋之情,也就不难想见了。
归心正似三春草。试著莱衣小。橘怀几日向翁开。怀祖已瞋文度、不归来。
禅心已断人间爱。只有平交在。笑论瓜葛一枰同。看取灵光新赋、有家风。
东归复得采真游,江水迎君日夜流。
客舍不离青雀舫,人家旧在白鸥洲。
风吹山带遥知雨,露湿荷裳已报秋。
闻道泉明居止近,篮舆相访为淹留。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游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余每观才士之所作,窃有以得其用心。夫放言遣辞,良多变矣,妍蚩好恶,可得而言。每自属文,尤见其情,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盖非知之难,能之难也。故作文赋,以述先士之盛藻,因论作文之利害所由,佗日殆可谓曲尽其妙。至于操斧伐柯,虽取则不远,若夫随手之变,良难以辞逮,盖所能言者,具于此云尔。
伫中区以玄览,颐情志于典坟。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心懔懔以怀霜,志眇眇而临云。咏世德之骏烈,诵先人之清芬。游文章之林府,嘉丽藻之彬彬。慨投篇而援笔,聊宣之乎斯文。
其始也,皆收视反听,耽思傍讯,精骛八极,心游万仞。其致也,情曈昽而弥鲜,物昭晰而互进。 倾群言之沥液,漱六艺之芳润。浮天渊以安流,濯下泉而潜浸。于是沉辞怫悦,若游鱼衔钩,而出重渊之深;浮藻联翩,若翰鸟缨缴,而坠曾云之峻。收百世之阙文,采千载之遗韵。谢朝华于已披,启夕秀于未振。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
然后选义按部,考辞就班。抱景者咸叩,怀响者毕弹。或因枝以振叶,或沿波而讨源。或本隐以之显,或求易而得难。或虎变而兽扰,或龙见而鸟澜。或妥帖而易施,或岨峿而不安。罄澄心以凝思,眇众虑而为言。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始踯躅于燥吻,终流离于濡翰。理扶质以立干,文垂条而结繁。信情貌之不差,故每变而在颜。思涉乐其必笑,方言哀而已叹。或操觚以率尔,或含毫而邈然。
伊兹事之可乐,固圣贤之所钦。课虚无以责有,叩寂寞而求音。函绵邈于尺素,吐滂沛乎寸心。言恢之而弥广,思按之而逾深。播芳蕤之馥馥,发青条之森森。粲风飞而猋竖,郁云起乎翰林。
体有万殊,物无一量。纷纭挥霍,形难为状。辞程才以效伎,意司契而为匠。在有无而黾勉,当浅深而不让。虽离方而遯员,期穷形而尽相。故夫夸目者尚奢,惬心者贵当。言穷者无隘,论达者唯旷。
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碑披文以相质,诔缠绵而凄怆。铭博约而温润,箴顿挫而清壮。颂优游以彬蔚,论精微而朗畅。奏平彻以闲雅,说炜晔而谲诳。虽区分之在兹,亦禁邪而制放。要辞达而理举,故无取乎冗长。
其为物也多姿,其为体也屡迁。其会意也尚巧,其遣言也贵妍。暨音声之迭代,若五色之相宣。虽逝止之无常,固崎锜而难便。苟达变而识次,犹开流以纳泉。如失机而后会,恒操末以续颠。谬玄黄之袟叙,故淟涊而不鲜。
或仰逼于先条,或俯侵于后章。或辞害而理比,或言顺而义妨。离之则双美,合之则两伤。考殿最于锱铢,定去留于毫芒。苟铨衡之所裁,固应绳其必当。或文繁理富,而意不指适。极无两致,尽不可益。立片言而居要,乃一篇之警策。虽众辞之有条,必待兹而效绩。亮功多而累寡,故取足而不易。
或藻思绮合,清丽千眠。炳若缛绣,凄若繁弦。必所拟之不殊,乃暗合乎曩篇。虽杼轴于予怀,怵他人之我先。苟伤廉而愆义,亦虽爱而必捐。
或苕发颖竖,离众绝致。形不可逐,响难为系。块孤立而特峙,非常音之所纬。心牢落而无偶,意徘徊而不能揥。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彼榛楛之勿翦,亦蒙荣于集翠。缀下里于白雪,吾亦济夫所伟。
或讬言于短韵,对穷迹而孤兴。俯寂寞而无友,仰寥廓而莫承。譬偏弦之独张,含清唱而靡应。或寄辞于瘁音,徒靡言而弗华。混妍蚩而成体,累良质而为瑕。象下管之偏疾,故虽应而不和。或遗理以存异,徒寻虚以逐微。言寡情而鲜爱,辞浮漂而不归。犹弦幺而徽急,故虽和而不悲。或奔放以谐合,务嘈囋而妖冶。徒悦目而偶俗,固声高而曲下。 寤防露与桑间,又虽悲而不雅。或清虚以婉约,每除烦而去滥。阙大羹之遗味,同朱弦之清汜。虽一唱而三叹,固既雅而不艳。
若夫丰约之裁,俯仰之形。因宜适变,曲有微情。或言拙而喻巧,或理朴而辞轻。或袭故而弥新,或沿浊而更清。或览之而必察,或研之而后精。譬犹舞者赴节以投袂,歌者应弦而遣声。是盖轮扁所不得言,故亦非华说之所能精。
普辞条与文律,良余膺之所服。练世情之常尤,识前修之所淑。虽濬发于巧心,或受㰞于拙目。彼琼敷与玉藻,若中原之有菽。同橐籥之罔穷,与天地乎并育。虽纷蔼于此世,嗟不盈于予掬。患挈瓶之屡空,病昌言之难属。故踸踔于短垣,放庸音以足曲。恒遗恨以终篇,岂怀盈而自足。惧蒙尘于叩缶,顾取笑乎鸣玉。
若夫应感之会,通塞之纪。来不可遏,去不可止。藏若景灭,行犹响起。方天机之骏利,夫何纷而不理。思风发于胸臆,言泉流于唇齿。纷威蕤以馺遝,唯毫素之所拟。文徽徽以溢目,音泠泠而盈耳。及其六情底滞,志往神留。兀若枯木,豁若涸流。揽营魂以探赜,顿精爽于自求。理翳翳而愈伏,思乙乙其若抽。是以或竭情而多悔,或率意而寡尤。虽兹物之在我,非余力之所戮。故时抚空怀而自惋,吾未识夫开塞之所由。
伊兹文之为用,固众理之所因。恢万里而无阂,通亿载而为津。俯贻则于来叶,仰观象乎古人。济文武于将坠,宣风声于不泯。涂无远而不弥,理无微而弗纶。配沾润于云雨,象变化乎鬼神。被金石而德广,流管弦而日新。
屋绕湾溪竹绕山,溪山却在白云间。
临溪放杖倚山坐,溪鸟山花共我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