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
对子女没有感情的人不一定是真的豪杰,怜爱孩子怎见得就不是大丈夫呢?
知不知道在山林里兴风狂啸的老虎,还时时回过头来看顾小老虎呢。
这首诗的前两句“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坚实有力,具有不可辩驳的力量,是流传较广的名句。作者没有多用笔墨去铺叙事情的原委,一开始就用哲理性的诗句,雄辩地提出那种“无情”之辈未必是真正的豪杰,而“怜子”者倒完全可以是大丈夫。诗句有力地回击了那些抽象地玩弄“有情”、“无情”的论客,严正指出,以“无情”自嘘的人并不就是英雄,用攻击别人的“怜子”,以显示自己的“无情”更是卑鄙可笑。在鲁迅看来,是否英雄,不在于它是否怜子,而在于他对敌人是否无情。诗句,先用一个“未必”,否定了“无情”论者,又用一个“如何”,诘问攻击“怜子”者,使之无言以对。这两句诗,是对仗的写法,但不是情对,也不是景对,而是理对。它的哲理性很强。气势也很壮。鲁迅在当时的众矢飞射之下,理直气壮地热爱其子,并把这种感情泛而至于广大人民,并不失为丈夫本色,而那些标榜“无情”的人却跟豪杰一点也不沾边。诗人痛斥“无情”论者,没有回避“怜子”,相反地正以“怜子”来证明攻击者的卑鄙,这就完全取得了主动的地位。这两句诗语意深刻,对仗天成,有否定,有肯定,有判断,有诘问,毫不费力,轻而易举,使得讥讽者自讨没趣,本相毕露。
后两句“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把“怜子如何不丈夫”的句意,扩展开来,在生动的比喻中给攻击者以嘲笑和挖苦;把老虎虽猛也要怜子之意充分表现出来。许寿裳在《亡友鲁迅印象记》中曾记述说:“海婴性格活泼,鲁迅曾对我说:这小孩非常淘气,有时弄得我头昏。他竟问我:爸爸可不可以吃的?我答:要吃也可以,自然是不吃的好。我听了一笑,说他正在幻想大盛的时期,而本性又是带神经质的。鲁迅颇首肯。后来他《答客诮》一诗,完全写出了这种爱怜的情绪。”
这首诗,作者鲁迅分别通过否定句、反问句、疑问句,完成了诗的“起”、“承”、“转”;诗的首句“无情未必真豪杰”采用了否定句,这在诗歌创作中并不常见,但直白易懂,起到了开宗明义的作用;第二句“怜子如何不丈夫”承接第一句,通过反问句式,在意思上更进一层,把“丈夫”与“怜子”联系起来。全诗的题旨更加具体显豁,范围由一般意义的“豪杰”缩小到有孩子的“丈夫”们;第三句干脆不再讲究委婉与周严,直接用“知否”打头,发出无可辩驳的质问——“知否兴风狂啸者,回眸时看小於菟。”推出了最有说服力的证据,语气也更加坚定。“未必”、“如何不”、“知否”都有否定语,却使立论步步深入,也使感情越来越强烈,为最后一句的“合”做了充分的铺垫。
鲁迅生前好友许寿裳先生曾在《怀旧》一文中说过,《答客诮》一诗的写作,“大概是为他的爱子海婴活泼可爱,客人指为溺爱而作”。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一批文人曾编造谣言,恶意咒骂鲁迅不满周岁的儿子周海婴,援引“父子无恩”的旧说,讽刺鲁迅对其幼子的慈父之爱。1931年2月2日,鲁迅在《致韦素园的信》中也这样说过:“我有了一个男孩,已一岁零四个月,他生后不满二个月之内,就被‘文学家’在报上写了两三回,但他却不受影响,颇壮健。”在鲁迅所说的“文学家”中,有个叫杨村人的以“小记者”的笔名在报纸上造鲁迅的谣,说鲁迅“领到了南京中央党部的文学奖金,大开筵宴,祝孩子的周年”。同时,又撰文说“鲁迅大开汤饼会”,继续造谣诬蔑,并连带殃及郁达夫。对此,鲁迅愤怒地指斥说:“连出世不过一年的婴儿,也和我一同被喷满了血污。”这首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而作的。

铺水面辉辉晚霞,点船头细细芦花,缸中酒似渑,天外山如画,占秋江一片鸥沙。若问谁家是俺家,红树里柴门那搭。
朔风吹飞雨,萧条江上来。
既洒百常观,复集九成台。
空濛如薄雾,散漫似轻埃。
平明振衣坐,重门犹未开。
耳目暂无扰,怀古信悠哉。
戢翼希骧首,乘流畏曝鳃。
动息无兼遂,歧路多徘徊。
方同战胜者,去翦北山莱。
蛰处於冬,雷生自震。启一声於春候,知万类之奋迅。虺虺初动,祁祁始振。首出庶物,为阴阳号令之端;有开必先,作天地发生之信。原夫飞走各志,群分处阴。既不戁以不竦,尚声销而影沉。及夫勾芒御辰,夹锺应律。整云师布露之泽,迫和氏春分之日。温风载扇,重阴四密。动丰隆之大声,发昆虫之暗室。跂行喙息,闻填填而鼓舞争驰;脰振翼鸣,随虩虩而雷同竞出。隐蔽虽久,腾扬有期。变平轰而作矣,俱引领以从之。见群生向风之义,知大钧播物之时。是则感之於彼,而乃乘之在兹。且遂隐隐以起予,各侁侁而挺尔。穴处者聆之而厉志,泥蟠者闻斯而举趾。均发万品,非唯百里。各腾声实,莺出谷而载飞;竞逐明时,范弹冠而思起。摇车效之而可也。聚蚊因之而有以。然後舍彼即此,违阴就阳。角觡奋迅,羽翼弛张。殷南山之粗厉,启出地之潜藏。似俘鼓之才终,戈鋋熠熠;如击石之止後,鸟兽跄跄。有若众汇居蒙,一呼而告;群生未觉,一言以导。曾无震寝之虞,谁有击台之暴。於是桃吐其秀,鹰化为鸠。助发生之德,省囹圄之囚。潜匿假之而振拔,毛介因斯处休。大哉震元利,拯群生而出幽。
游虎丘,陪仓幕,时魏益斋已被亲擢,陈芬窟,李方庵皆将满秩。
紫骝嘶冻草,晓云锁,岫眉颦。正蕙雪初消,松腰玉瘦,憔悴真真。轻藜渐穿险磴,步荒苔、犹认瘗花痕。千古兴亡旧恨,半丘残日孤云。
开尊,重吊吴魂。岚翠冷,洗微醺。问几曾夜宿,月明起看,剑水星纹。登临总成去客,更软红、先有探芳人。回首沧波故苑,落梅烟雨黄昏。
距彭泽东十里,有仙邃源奥处,号曰富阳,文士李中白隐焉。五年冬别中白,岁且翅,再自淝陵之江左,因访于是。至其门,骖不暇绁,而目爽神王,恍恍然迨若入于异境矣。诉别苦外,不复游一词。且乐其得也,木秀于芝,泉甘于饴。霁峰倚空,如碧毫扫粉障,色正鲜温。鸣溪潀潀,源内橐龠,鞲出琉璃液。石有怪者,骁然闯然,若将为人者。禽有异者,嘐嘐然若将天驯耶。每空斋寥寥,寒月方午,松竹交韵。其正声雅音,笙师之吹竿,邠人之鼓龠,不能过也。况延白云为升堂之侣,结清风为入室之宾,其为趣则生而未睹矣。中白所尚皆古,以时不合已,故隐是境,将至老。呜呼!世有用君子之道隐者乎?有则是境不足留吾中白也。昔馀与中白有俱隐湘衡之志,中白以时不合己,果偿本心。馀以寻求计吏,不谐夙念,今至是境。语及名利,则芒刺在背矣。夫宾之来也,不逾于邑,(谓彭泽县)邑距是十里,至是者不为易矣。其延之,旦不晡乎,晡不夕乎,则俟宾之所,果不可低庳。于是钜其寝,西向百步,则筑宾亭焉。两其室而一其厦,且曰:宾将病暑,吾则敞其檐。宾将病塞,吾则奥其牖。自竟是功,则鲜薧之馈,罍樽之费,纵倍于前矣。其功始于咸通二年秋八月。后五年五月,中白馆馀于是。且祷其记而名之者,累月让不获。因曰:“古者有高隐殊逸,未被爵命,敬之者以其德业号而称之,元德、元晏是也。夫学高行远谓之通,志深道大谓之元,男子通称谓之子,谓请以‘通元子’为其号,请以‘栖宾’马为亭名。”噫!知我者不谓我为佞友矣。五年五月朔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