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青山强整乌纱,归雁横秋,倦客思家。翠袖殷勤,金杯错落,玉手琵琶。人老去西风白发,蝶愁来明日黄花。回首天涯,一抹斜阳,数点寒鸦。
面对青山迎秋风,强打精神整乌纱。望着北雁南归急,横空一列天边挂。久居异乡生厌倦,叫人如何不想家。艳装美女意殷勤,连连斟酒满金杯,纤纤玉指弄琵琶。人已老,转眼西风吹白发,蝶也愁,明日无情落黄花。不堪回首,望断天涯,一抹斜阳,数点寒鸦。
这首只有十一句五十三字的散曲,是一首游客思归之歌。题目中的“九日”,依曲中所表现出来的意思,应是“九月九日”之意。农历九月九日,中国人素有登高习俗。佳节来临,游客思家,感慨万千。故曲子前三句一下笔,诗人就写出一位饱受奔波之苦的游客怀中那浓浓的思乡愁绪。在重阳佳节来临之际,游客遥对青山,目送远归的秋雁,脸带倦容,强迫自己整理帽子(此处“乌纱”泛指帽子)。表面上看来,似是整理帽子,实是理顺一下如麻的思乡情绪。此几句中,“强”、“倦”几字,既写出游客出门在外所受之苦,又写出了他们为生活所迫的无奈。是啊,该回家了。
接下去的三句作者笔峰陡转,三个排句十二个字给读者勾画出一幅歌舞开平的欢乐情景:身着碧绿色服装的美女,来往穿梭于席间,殷勤地招呼着客人。酒桌上觥筹交错,笑声不断。眼见美食佳肴,耳闻琵琶妙曲。好一场纸醉金迷之梦。这三句化眼前之景为温馨的旧梦。似梦非梦,与前三句之景形成鲜明的对比,真是天差地别。但梦毕竟是梦,过去的毕竟是过去。旧日的生活,如县花一现,稍纵即逝。此时的游客,不再留恋他乡。“倦”、“思”两字,正是这心情的最好写照。
无论往日多么辉煌,人总会有老去的一天。西风中,游客人老珠黄。在刻满岁月风霜印痕的脸上,飘拂着几缕白发。甚至连身旁的蝴蝶也在为“明日黄花”悲叹。往事或喜或忧,都是那样的不堪回首。看那身后的路,竟是如此的坎坷和漫长。
看结束的三句,真感到很有点悲怆的气氛:夕阳的余辉,涂抹在天涯上,昏鸦在枯藤老树上,发着悲切之声,声声唤着游子归去。我们又何尝体会不到“断肠人在天涯”的萧瑟凄凉之感呢?
就这首散曲所描绘的情景,气氛而言,确实与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而,本曲更注重于“修然独远”(刘熙载语)和“清而且丽“(朱权语)。元代散曲写得如此清丽典雅兼备,惟有张可久。应该说,到了张可久,元代散曲创作已走完了文人化的历程。
张可久终生仕途失意,故终日沉湎诗酒世界,寄情山水之间。由该曲内容与作者生平看,应为作者晚年重九登高,发此感慨。

有贵介公子,生王谢家,冰玉其身,委身糟丘,度越醉乡。一日,谓刘子曰:“曲蘖之盛,弃土相似,酿海为酒。他人视之,以为酒耳。吾门如市,吾心如水。独不见吾厅事之南,岂亦吾之胸次哉?矮屋数间,琴书罢陈。日出内其有余闲,散疲苶于一伸。摩挲手植之竹,枝叶蔚然其色青。此非管库之主人乎?其实超众人而独醒。”
刘子曰:“公子不饮,何有于醉?醉犹不知,醒为何谓?若我者,盖尝从事于此矣。少而桑蓬,有志四方。东上会稽,南窥衡湘,西登岷峨之颠,北游烂漫乎荆襄。悠悠风尘,随举子以自鸣。上皇帝之书,客诸侯之门。发《鸿宝》之秘藏,瑰乎雄辞而伟文。得不逾于一言,放之如万马之骏奔。半生江湖,流落龃龉。追前修兮不逮,途益远而日暮。始寄于酒以自适,终能酕醄而涉其趣。操卮执瓢,拍浮酒船。痛饮而谈《离骚》,白眼仰卧而看天。虽然,此特其大凡尔。有时坠车,眼花落井。颠倒乎衣裳,弁峨侧而不整。每事尽废,违昏而莫省。人犹曰:‘是其酩酊者然也。’至于起舞捋须,不逊骂坐,芥视天下之士;以二豪为螟蛉与蜾赢,兆谤稔怒,或贾奇祸,矧又欲多酌我耶?今者不然,我非故吾。觉非其未远,扫习气于一除。厌饮杯酒,与瓶罂而日疏。清明宛在其躬,泰宇定而室虚。臂犹醯酸出鸡,莲生于泥;粪壤积而菌芝,疾驱于通道大都而去其蒺藜。当如是也,岂不甚奇矣哉!夫以易为乐者由于险,以常为乐者本于变,是故汩没于垦非者,始知真是;出人于善恶者,始认真善。今公子富贵出于襁褓,诗书起于门阀,颉颃六馆,世袭科甲,游戏官箴,严以自律。所谓不颣之珠、无瑕之璧,又何用判醒醉于二物?”
公子闻而笑曰:“夫无伦者醉之语,有味者醒之说。先生舌虽澜翻而言有条理,胸次磊落而论不讹杂。子固以我为未知醒之境界,我亦以子为强为醉之分别。”
于是取酒对酌,清夜深沉,拨活火兮再红,烛花灿兮荧荧。淡乎相对而忘言,不知其孰为醉而孰为醒。
轼顿首再拜。闻足下名久矣,又于相识处,往往见所作诗文,虽不多,亦足以髣髴其为人矣。
寻常不通书问,怠慢之罪,独可阔略,及足下斩然在疚,亦不能以一字奉慰。舍弟子由至,先蒙惠书,又复懒不即答,顽钝废礼,一至于此,而足下终不弃绝,递中再辱手书,待遇益隆,览之面热汗下也。
足下才高识明,不应轻许与人,得非用黄鲁直、秦太虚辈语,真以为然耶?不肖为人所憎,而二子独喜见誉,如人嗜昌歜、羊枣,未易诘其所以然者。以二子为妄则不可,遂欲以移之众口,又大不可也。
轼少年时,读书作文,专为应举而已。既及进士第,贪得不已,又举制策,其实何所有。而其科号为直言极谏,故每纷然诵说古今,考论是非,以应其名耳,人苦不自知,既以此得,因以为实能之,故譊譊至今,坐此得罪几死,所谓齐虏以口舌得官,直可笑也。然世人遂以轼为欲立异同,则过矣。妄论利害,搀说得失,此正制科人习气。譬之候虫时鸟,自鸣自己,何足为损益。轼每怪时人待轼过重,而足下又复称说如此,愈非其实。
得罪以来,深自闭塞,扁舟草履,放浪山水间,与樵渔杂处,往往为醉人所推骂。辄自喜渐不为人识,平生亲友,无一字见及,有书与之亦不答,自幸庶几免矣。足下又复创相推与,甚非所望。
木有瘿,石有晕,犀有通,以取妍于人;皆物之病也。谪居无事,默自观省,回视三十年以来所为,多其病者。足下所见,皆故我,非今我也。无乃闻其声不考其情,取其华而遗其实乎?抑将又有取于此也?此事非相见不能尽。
自得罪后,不敢作文字。此书虽非文,然信笔书意,不觉累幅,亦不须示人。必喻此意。
岁行尽,寒苦。惟万万节哀强食。不次。
余至湖上,寓辋川四可楼已半月。辋川者,家学士兄戒庵别业也。楼面孤山,暑甚,未能往。七夕后五日,雨过微凉,环湖峰峦,皆空翠如新沐。望明月上东南最高峰,与波溶漾,湖碧天青,万象澄澈。余游兴跃然,偕学士,呼小艇,渡孤山麓。从一奚童,登放鹤亭,徘徊林处士墓下。已舍艇,取径沮洳间,至望湖亭。凭槛四眺,则湖圆如镜,两高、南屏诸峰,回合如大环。盖亭适踞湖山之中,于月夜尤胜。亭废,今为龙王祠。西行过陆宣公祠,左右有居人数十家,灯火隐见林薄。
并湖行二里许,足小疲,坐泠桥石阑。学士指点语余曰:“宋贾似道后乐园废址,在今葛岭;又记称水竹院在西泠桥南,左挟孤山,右带苏堤,当即此地。”嗟乎!岚影湖光,今不异昔,而当时势焰之赫奕,妖冶歌舞亭榭之侈丽,今皆亡有,既已荡为寒烟矣!而举其姓名,三尺童子犹欲唾之。而林逋一布衣,垂六百余年,遗迹顾今尚存,何耶?相与慨叹久之。孤山来,经僧舍六七,梵呗寂然,惟凤林寺闻钟声寥寥也。作记以游之明日。
闷酒将来刚刚咽。欲饮先浇奠。频祝愿:普天下心厮爱早团圆。谢神天,教俺也频频的勤相见。
烛影摇红,向夜阑,乍酒醒、心情懒。尊前谁为唱《阳关》,离恨天涯远。
无奈云沉雨散。凭阑干、东风泪眼。海棠开后,燕子来时,黄昏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