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馀,草书,李愿盘谷序。青山一片范宽图,怪我来何暮。鹤骨清癯,蜗壳蘧庐,得安闲心自足。蹇驴,酒壶,风雪梅花路。
喝完酒后,草书韩愈的《送李愿归盘谷序》,看青山重重就像范宽的山水图,责怪我为什么来得这样迟暮。一身清瘦,在陋室里安居。得到了安闲心里就满足。骑一匹跛驴,带一只酒壶,迎风冒雨走在梅花路。
此曲开篇“醉余,草书”仅仅四个字就反映了作者的生活状态,纵然是喝醉酒,但仍然保持有文人的涵养,一举一动依旧文雅。韩愈的《送李愿归盘谷序》言盘谷“泉甘而土肥”,是“隐者之所盘旋”的地方。生活在那里,“采于山,美可茹;钓于水,鲜可食”。其实,这篇序文正是作者山中生活的一个写照,从中可以看出作者对闲适生活的喜爱。“青山一片范宽图”用了夸张的手法,对山中风景大加赞美。其实,即便是平凡无奇的普通山水,在此时“无官一身轻”的作者眼中也是如同范宽的山水图那样秀丽非凡。北宋画家范宽对秦陇间峰峦浑厚峻拔的风景描绘逼真。陆游《初冬杂题》云:“身在范宽图画里,小楼西角剩凭阑。”可见范宽图画的生动美妙。“怪我来何幕”一句乍看主语是青山,责怪“我”来得太迟,没能及早欣赏它的美丽。但仔细斟酌,更像是作者自问,为何多年奔波于仕途,不能及早了悟世事的真谛,超脱凡尘。“鹤骨清癯蜗壳蘧庐”也是用夸张手法形容自己的贫寒伶仃。“鹤骨清癯”言清瘦如鹤骨之嶙峋。鹤在中国文学里,是一个很常见的描写对象,有平实的白描,也有的加以神化,以至用以象征离别情义、君子、大志、清高、隐逸、神仙、长寿等。由于鹤喜欢栖息在涤尽繁华的郊野,如深谷、小渚等,所以也成为隐逸的象征。作者此处用鹤自比,也有此意。“蜗壳”喻狭小如蜗牛壳的圆形屋子。三国时焦先和杨沛做圆舍形如蜗牛壳,称为蜗牛庐。把住所比作蜗壳蘧庐也是夸张,颇有刘禹锡《陋室铭》的意境。作者已超然物外,不为身外之物优心,只要平安闲适就好,所以说“得安闲心自足”。“蹇驴,酒壶,风雪梅花路”,俨然一派名士的作风。唐孟浩然、贾岛、李贺等诗人,都有策蹇驴踏风雪、寻诗料的故事。驴是中国古代诗人喜爱的坐骑,是诗人清高心志的象征。诗人骑驴是与高官骑马相对的,表现了在野与在朝、隐与仕的对峙。作者通过蹇驴、酒壶、白雪、梅花等意象,描绘了一幅“山中踏雪寻图”,表现了自己的淡然闲静和潇洒不羁。
《朝天子·山中杂书》一曲是张可久在酒后创作的。因资料缺乏,此曲具体创作时间未能确考。
念在昔之恩好,似比翼之相亲。惟方今之疏绝,若惊风之吹尘。夫色衰而爱绝,信古今其有之。伤茕独之无恃,恨胤嗣之不滋。甘没身而同穴,终百年之常期。信无子而应出,自典礼之常度。悲谷风之不答,怨昔人之忽故。被入门之初服,出登车而就路。遵长途而南迈,马踌躇而回顾。野鸟翩而高飞,怆哀鸣而相慕。抚騑服而展节,即临沂之旧城。践麋鹿之曲蹊,听百鸟之群鸣。情怅恨而顾望,心郁结其不平。
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乎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君之爱子,幽之于别宫;贼之宗盟,委之以重任。呜呼!霍子孟之不作,朱虚侯之已亡。燕啄皇孙,知汉祚之将尽;龙漦帝后,识夏庭之遽衰。
敬业皇唐旧臣,公侯冢子。奉先君之成业,荷本朝之厚恩。宋微子之兴悲,良有以也;袁君山之流涕,岂徒然哉!是用气愤风云,志安社稷。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南连百越,北尽三河,铁骑成群,玉轴相接。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江浦黄旗,匡复之功何远?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吒则风云变色。以此制敌,何敌不摧;以此图功,何功不克!
公等或家传汉爵,或地协周亲,或膺重寄于爪牙,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倘能转祸为福,送往事居,共立勤王之勋,无废旧君之命,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请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移檄州郡,咸使知闻。
余年来观瀑屡矣。至峡江寺而意难决舍,则飞泉一亭为之也。凡人之情,其目悦,其体不适,势不能久留。天台之瀑,离寺百步;雁荡瀑旁无寺;他若匡庐,若罗浮,若青田之石门,瀑未尝不奇,而游者皆暴日中,踞危崖,不得从容以观;如倾盖交,虽欢易别。
惟粤东峡山高不过里许,而蹬级纡曲,古松张覆,骄阳不炙。过石桥,有三奇树鼎足立,忽至半空,凝结为一。凡树皆根合而枝分,此独根分而枝合,奇已!
登山大半,飞瀑雷震,从空而下,瀑旁有室,即飞泉亭也。纵横丈余,八窗明净;闭窗瀑闻,开窗瀑至。人可坐可卧,可箕踞,可偃仰,可放笔砚,可瀹茗置饮,以人之逸,待水之劳,取九天银河,置几席间作玩。当时建此亭者,其仙乎!
僧澄波善弈,余命霞裳与之对枰。于是水声、棋声、松声、鸟声,参错并奏。顷之又有曳杖声从云中来者,则老僧怀远抱诗集尺许来索余序。于是吟咏之声,又复大作。天籁人籁,合同而化。不图观瀑之娱,一至于斯!亭之功大矣!
坐久,日落,不得已下山,宿带玉堂。正对南山,六树蓊郁,中隔长江,风帆往来,妙无一人肯?泊来此寺者。
僧告余日:“峡江寺俗名飞来寺。”余笑日:“寺何能飞!惟他日余之魂梦,或飞来耳!”僧日: “无征不信。公爱之,何不记之?”余日:“诺。”已遂述数行,一以自存,一以与僧。
莺啼啼不尽,任燕语、语难通。这一点闲愁,十年不断,恼乱春风。重来故人不见,但依然、杨柳小楼东。记得同题粉壁,而今壁破无踪。
兰皋新涨绿溶溶。流恨落花红。念著破春衫,当时送别,灯下裁缝。相思谩然自苦,算云烟、过眼总成空。落日楚天无际,凭栏目送飞鸿。
浔阳张君来仪,以“静者居”名其所寓之室,尝属予记之,久辞而未获。
一日,与客往候之,入其室,竹树翳深,庭户虚寂,落然无嚣声。客顾而叹曰:“美哉居乎!使张君不勤动于外、有以自乐而成夫静者,非是居乎?”
予谓客曰:“子何言之戾耶?今有人焉,处空谷之中,栖长林之下,干戈之声不闻,车马之迹不至,其居静矣。而利禄之念不忘于心,穷约之忧每拂乎虑,虽夷然而行,块然而坐,颠倒攫攘,无异奔骛于埃壒者,子谓其果静乎?又有人焉,游于邑都,宅于市里,邻有歌呼之喧,门有造请之杂,心倦乎应答,身劳于将迎,其居非静矣。而抱廉退之节,慎出处之谊,虽逐逐焉群于众人,而进不躁忽,视世之挥霍变态倏往而倏来者,若云烟之过目,漠然不足以动之,子谓其果非静者乎?盖静也系于人,不系于居。人能静则无适而不静,是居之静无与于人,人之静亦无待于居也。虽然,亦有待其居而静者矣,然非此之谓也。《传》曰:‘居天下之广居。’广居,仁也。自克己以复之,主敬以守之,至于安重而不迁,渊靓而莫测,则其体静矣,故曰‘仁者静’。张君之志,盖在于是,而假以名其室,子岂未之思乎?”
客未有以应。张君起而谢曰:“ 若居仁而静者,虽非愚所及,则愿学之焉。子之言备矣,岂不足记吾居哉?请书之。”
顾予欲静而未能者,姑书以识之,俟他日从君而从事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