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
饕餮王孙应有酒,横行公子竟无肠。
脐间积冷谗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
原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
手持蟹钳更喜有这桂树的阴凉,泼上醋伴上姜真使我食兴欲狂。
贪吃的王孙为助兴自然要有酒,号为“横行公子”却是腹内空空无肝肠。
为贪馋早忘了腹脐积冷的顾忌,指上沾腥味洗了又洗还有余香。
螃蟹生来原就为满足世人的口福,称仙的苏东坡也曾自嘲平生为口忙。
贾宝玉的《螃蟹咏》,首联领起“持鳌赏桂”,重点却在写人的狂态。首句说出在阴凉的桂花树下这一环境中持鳌,心境是欢快的,因此诗中着一“喜”字,点出人物心情。次句写出持螯人的两个细节:“泼醋擂姜”,把吃蟹人的粗狂戏耍之态生动真切地表现了出来。这已不是一般的“喜”了,因此诗以“兴欲狂”落在首联。诗的开头,富有生活情趣,“狂”字为全诗定下了基调。
颌联紧承“兴欲狂”而来。“饕餮王孙应有酒”补足“兴欲狂”之意,以酒助兴。此联不但语极豪爽,更兼语带双关。“饕餮王孙”承上而来,显然是以此自比,“横行公子”又与它相对,表面是咏蟹,实是以蟹自喻;表面是说蟹无肝肠却得了个“横行公子”的恶号,实是宝玉借以回答世人对自己的妄评。这就无异于在说,自已之所以行为无所忌惮,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自己腹无孔孟之道,对仕途之路毫无意兴、无动于衷的缘故。咏物诗,无非是托物抒怀。宝玉如此赞扬螃蟹的“横行无忌”,并以此自况,且感情如此激烈,大有“行为偏解性乖张,哪管世人诽谤”的味道,在世人看来,确实是够“狂”的了。
颈联回到吃蟹上来,续写吃蟹人的狂态。诗不明言吃蟹人之狂,只用具体生动的形象说话,写吃蟹人忘了一切顾忌,读者自能体会吃蟹人为饱口腹而贪吃的情态。
尾联顺着上联之势,融汇宋人苏轼的赋意诗境,以自喻的口吻,为自己的贪馋狂态辩解,并结束全诗。苏东坡在《老饕赋》中,曾用铺张的笔法嘲笑一个贪馋忙吃的老饕;在《初到黄州》诗中亦云:“自笑平生为口忙,老来事业称荒唐”。宝玉搬出“坡仙”来,还说螃蟹生来就是“为世人美口腹”的,生活情趣熠然而出,读来不禁怡然而笑。他只自嘲而绝不虚伪矫饰,其处世为人之道,不亦昭然乎。
全诗以“持鳌赏桂”开头,为自己的贪馋狂态辩解,以自嘲作结,首尾照应。中间二联对仗工稳,且语带双关,句句咏蟹,又句句写人,咏物与言志抒怀关合紧密,写来情性率真,自然地流露了自己的思想性格。这也就无怪乎林黛玉要对它大加赞扬,说“你那个很好,比方才的菊花诗还好”,并要他留着给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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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螃蟹咏》出自《红楼梦》第三十八回,是贾宝玉、林黛玉和薛宝钗借吟咏螃餐而进行的一场诗战,这首诗是由贾宝玉所作。《螃蟹咏》紧接着《菊花诗》,它们是同一次诗会(菊花诗会)上的作品,前有林黛玉的“魁夺菊花诗”,后则引出薛宝钗的“讽和螃蟹咏”。这一时间看起来还是大观园的“太平盛世”,但正统与异端的激烈搏斗;嫡庶之间的生死相争,已经连续发生。封建贵族阶级及其年轻一代,在这座实际是危机四伏的“乐园”里,赏花饮酒,而衰亡的预感,也正在侵袭着他们的享乐生活。同一个螃蟹,持有不同政治立场和不同思想观点的人,就对它有截然相反的寓意。在封建瓶逆者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笔下,“横行”的螃蟹是具有积极意又的形象。因此,贾宝玉借这首诗,表达了他无视封建礼教的约束,不畏封建卫道者的仇视与迫害。
宁波大学浙东文化研究所研究员季学原《红楼梦诗歌精华》:贾宝玉的这首咏蟹诗,确是很能体现宝玉性格的颇有特色的佳作。其佳处就在于,诗人敢于毫无顾忌地将一个真实的我和盘托出,为自已的反叛性格抹上了令人瞩目的一笔。由诗人对自已大吃螃蟹的狂态的泼墨渲染,展现了诗人在饮酒赋诗的姐妹们中间,完全摆脱了礼法的束缚、充分坦露个性时的欢畅心情。下笔便直抒胸臆(“喜欲狂”), 正是这种心态的素描,“泼醋擂姜”两个动作绝妙地传达出他那狂喜心情。“王孙”“公子”如此“馋忘忌”的形状,按世俗的观点看,实属行为不端,但是宝玉不但不怕“世人诽谤”,而且竟于众人之前,将此粗俗语词咏入诗篇,加以炫耀。
春风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见花。
残雪压枝犹有橘,冻雷惊笋欲抽芽。
夜闻归雁生乡思,病入新年感物华。
曾是洛阳花下客,野芳虽晚不须嗟。
东归复得采真游,江水迎君日夜流。
客舍不离青雀舫,人家旧在白鸥洲。
风吹山带遥知雨,露湿荷裳已报秋。
闻道泉明居止近,篮舆相访为淹留。
上有垂虹亭,属吴江。
素天际水,浪拍碎、冻云不凝。记晓叶题霜,秋灯吟雨,曾系长桥过艇。又是宾鸿重来后,猛赋得、归期才定。嗟绣鸭解言,香鲈堪钓,尚庐人境。
幽兴。争如共载,越娥妆镜。念倦客依前,貂裘茸帽,重向淞江照影。酹酒苍茫,倚歌平远,亭上玉虹腰冷。迎醉面,暮雪飞花,几点黛愁山暝。
湓口放船归,薄暮散花洲宿。两岸白蘋红蓼,映一蓑新绿。
有沽酒处便为家,菱芡四时足。明日又乘风去,任江南江北。
杏花含露团香雪,绿杨陌上多离别。灯在月胧明,觉来闻晓莺。
玉钩褰翠幕,妆浅旧眉薄。春梦正关情,镜中蝉鬓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