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三年欢意,危弦几夜离情。晓霜红叶舞归程。客情今古道,秋梦短长亭。
渌酒尊前清泪,阳关叠里离声。少陵诗思旧才名。云鸿相约处,烟雾九重城。
如君子相交淡如水般已经三年,欢乐自在,短短的几夜之间就像这急凑的琴声一般便要分离。明天天色微亮之际,红叶漫天飞舞之时便要踏上归程。如此分别之情,古今同慨,在这秋意微凉之际,我将日夜思念,梦见曾经的场面。
端起面前清澈的水酒,默默的留下不舍的泪水,琴弦也凑热闹一般的奏起阳关三叠,仿佛一同相送友人。杜甫曾借诗词寄托思念的友人颇有才名,我亦愿仿效之。小云,小鸿,我们相约再次相见的地方,在烟雾缭绕的京城。
这首词不是在写某一次的分手或相思,而是对自己多年来所经历的种种离别和漫长的相思做一高度概括抒情。晏几道是一位多情词人,每到一处,必然与歌妓缱绻缠绵,分手时就有相思痛苦。经历得多,品尝得深,抒发得真切强烈。
“淡水三年欢意,危弦几夜离情。”首句起得颇为急切,一下子便将读者拉入到告别的场景当中。同时,这种急切的切入,也暗示了离别结果的不小人之交甘如醴。君子淡以成,小人甘以坏。”所谓“淡水”云云,并非是形容情谊平淡如水,而是在着重强调情感与交往的纯正性。古人迎来送往,常有音乐相伴。声弦急促,如催告别,又为这离别的场面配上了一种声音效果。行文至此,按照一般的习惯写法,词的下文可能会有两种不同的接续方式:一种是接写倒时序的追忆。这样的好处是会造成一种章法上的跌宕,使词显出一种回环之美。一种是顺接顺时序的铺写,展望离别之后的种种场景。这样的好处是能够体现出感情的绵绵不断,且能为作品留下绕梁不绝的余绪。小晏处是能够体现出感情的绵绵不断,且能为作品留下绕梁不绝的余绪。小晏基本上采取了后一种的写法,只不过,他稍稍改变了叙事的节奏,用一种场面描写稍稍缓和了一下上文的奔泻直下之势。“晓霜红叶舞归程。”这是写眼前景,这样的句子。实在是充满了画面感。归程已在眼前展开,人却将行而未行。霜风渐起,红叶飘飞,一条迢迢的道路,一端连接着即将告别的现在,另一端则是连接着别后遥远的未来,时间与空问合二为一了。“客情今古道,秋梦短长亭。”今古道,点出古往今来,事皆如此。一条古道,不知承载了多少离别,这就再使眼前的离别具有了一种超越时空的含义。短长亭,本是古人分手话别或是旅行时休息的地方,如今却仿佛变成了刻度,刻画下了离别的距离。以长亭古道为背景来设置人物和铺写感情,是晏几道非常喜欢的方法。他在另一首《浣溪沙》中亦有句:“衣化客尘今古道,柳含春意短长亭。”与此词一写春一写秋,倒也町形成映衬。
词之上片写将别而未别,充满了张力。下片却又回荡一笔,不写离别,而继续写离别之场面。“绿酒尊前清泪,阳关叠里离声。”古人送别,历来有唱《阳关》的传统。含泪举杯,唱曲作别,离别的对象终于出现了。“少陵诗思旧才名。”这句是小晏自况平生,是对眼前人的诉说,也是抒发心中的感慨和牢骚。李明娜《小山词校笺注》引杜甫《戏简郑广文虔兼呈苏司业源明》诗:“广文到官舍,系马堂阶下。醉则骑马归,颇遭官长骂。才名四十年,坐客寒无毡。赖有苏司业,时时与酒钱。”以为小晏是以郑广文自比,正不必如此坐实。“云鸿相约处。烟雾九重城。”至词的末尾,词人终于把词笔荡向远处,展望了一下未来。云、鸿这几位歌女的名字,常常出现在晏几道的词作当中。她们既是晏几道挚爱的对象,同时亦是晏几道精神上的安慰。在仕途受到挫折之后,爱情几乎成了晏畿道全部的精神寄托。他的理想,他的情绪,全是借助对爱情的描写抒发出来。“云鸿相约处,烟雾九重城。”即使是用真心许下约定,这约定也不一定能够实现。相约之地雾锁重城,到末了,还是一个看不清楚的未来。
元丰二年(1079年),晏几道从江南回到汴京,却并未得以在汴京长留,元丰五年(1082年),便又被任命为颍昌许田镇监。晏几道春季赴任,去时与汴京友人相约再会。三年以后,时值元丰八年(1085年)秋,允晏几道调离许田镇的文书下达。晏几道得以重回汴京,此《临江仙》便是他在回汴京途中的感慨之作。当时,晏几道四十八岁,几或知天命矣。他知晓此去后风高路远,那漫漫人生的路途,前方如何,尚不可知,这许田镇之人事即将成为旧事,大概今后便再不会提及了。可那情谊几许,清如淡水,却总是可念可叹的。这便是这首词的创作缘由。
邃院重帘何处,惹得多情,愁对风光。睡起酒阑花谢,蝶乱蜂忙。今夜何人,吹笙北岭,待月西厢。空怅望处,一株红杏,斜倚低墙。
羞颜易变,傍人先觉,到处被着猜防。谁信道,些儿恩爱。无限凄凉。好事若无间阻,幽欢却是寻常。一般滋味,就中香美,除是偷尝。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属予作文以记之。
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前人之述备矣。然则北通巫峡,南极潇湘,迁客骚人,多会于此,览物之情,得无异乎?
若夫淫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日星隐曜,山岳潜形;商旅不行,樯倾楫摧;薄暮冥冥,虎啸猿啼。登斯楼也,则有去国怀乡,忧谗畏讥,满目萧然,感极而悲者矣。
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登斯楼也,则有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时六年九月十五日。
昔每闻长老追计平生同时亲故,或凋落已尽,或仅有存者。余年方四十,而懿亲戚属,亡多存寡;昵交密友,亦不半在。或所曾共游一涂,同宴一室,十年之外,索然已尽,以是哀思,哀可知矣,乃作赋曰:
伊天地之运流,纷升降而相袭。日望空以骏驱,节循虚而警立。嗟人生之短期,孰长年之能执,时飘忽其不再,老晼晚其将及。怼琼蕊之无征,恨朝霞之难挹。望汤谷以企予,惜此景之屡戢。
悲夫,川阅水以成川,水滔滔而日度。世阅人而为世,人冉冉而行暮。人何世而弗新,世何人之能故。野每春其必华,草无朝而遗露。经终古而常然,率品物其如素。譬日及之在条,恒虽尽而弗悟。虽不悟其可悲,心惆焉而自伤。亮造化之若兹,吾安取夫久长。
痛灵根之夙陨,怨具尔之多丧。悼堂构之颓瘁,悯城阙之丘荒。亲弥懿其已逝,交何戚而不忘。咨余命之方殆,何视天之芒芒。伤怀凄其多念,戚貌悴而鲜欢。幽情发而成绪,滞思叩而兴端,此世之无乐,咏在昔而为言。
居充堂而衍宇,行连驾而比轩。弥年时其讵几,夫何往而不残。或冥邈而既尽,或寥廓而仅半。信松茂而柏悦,嗟芝焚而蕙叹。苟性命之弗殊,岂同波而异澜,瞻前轨之既覆,知此路之良艰。启四体而深悼,惧兹形之将然。毒娱情而寡方,怨感目之多颜,谅多颜之感目,神何适而获怡。寻平生于响像,览前物而怀之。
步寒林以凄恻,玩春翘而有思,触万类以生悲,叹同节而异时,年弥往而念广,途薄暮而意迮。亲落落而日稀,友靡靡而愈索。顾旧要于遗存,得十一于千百。乐隤心其如忘,哀缘情而来宅。托末契于后生,余将老而为客。
然后弭节安怀,妙思天造,精浮神沧,忽在世表,悟大暮之同寐,何矜晚以怨早。指彼日之方除,岂兹情之足搅。感秋华于衰木,瘁零露于丰草。在殷忧而弗违,夫何云乎识道。将颐天地之大德,遗圣人之洪宝。解心累于末迹,聊优游以娱老。
吴无君、无大夫,此何以有君、有大夫?贤季子也。何贤乎季子?让国也。其让国奈何?谒也,馀祭也,夷昧也,与季子同母者四。季子弱而才,兄弟皆爱之,同欲立之以为君。谒曰:“今若是迮而与季子国,季子犹不受也。请无与子而与弟,弟兄迭为君,而致国乎季子。”皆曰:“诺。”故诸为君者,皆轻死为勇,饮食必祝曰:“天苟有吴国,尚速有悔于予身。”故谒也死,馀祭也立;馀祭也死,夷昧也立;夷昧也死,则国宜之季子者也。季子使而亡焉。僚者,长庶也,即之。
季子使而反,至而君之尔。阖闾曰:“先君之所以不与子国,而与弟者,凡为季子故也。将从先君之命与,则国宜之季子者也;如不从先君之命与,我宜当立者也。僚恶得为君乎?”于是使专诸刺僚,而致国乎季子。季子不受,曰:“尔杀吾君,吾受尔国,是吾与尔为篡也。尔杀吾兄,吾又杀尔,是父子兄弟相杀,终身无已也。”去之延陵,终身不入吴国。故君子以其不受为义,以其不杀为仁,贤季子。
则吴何以有君、有大夫?以季子为臣,则宜有君者也。札者何?吴季子之名也。春秋贤者不名,此何以名?许夷狄者,不一而足也。季子者,所贤也,曷为不足乎季子?许人臣者必使臣,许人子者必使子也。
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归梦隔狼河,又被河声搅碎。还睡,还睡,解道醒来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