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节堂堂,看夹道冠缨拱立。渐翠谷、群仙东下,佩环声急。谁信天峰飞堕地,傍湖千丈开青壁。是当年、玉斧削方壶,无人识。
山木润,琅玕湿。秋露下,琼珠滴。向危亭横跨,玉渊澄碧。醉舞且摇鸾凤影,浩歌莫遣鱼龙泣。恨此中、风物本吾家,今为客。
亭前的古杉多么挺拔昂扬,就像衣冠楚楚的官员拱立在道路两旁。渐渐地我听到青翠的山谷里传来泉水声,有如群仙从东而下,身上的佩环琤琮作响。谁能相信这奇峰从天竺国飞来,将千丈青壁罗列在西湖边上?这是当年神仙用玉斧削下方壶山,现在它的来历却无人能知端详。
山上草木都因水分充足茂密茁壮,绿玉般的竹林更显得清润。冷泉的流水就像秋天的白露,又好似琼珠落地聚成了波浪。我驾小舟横渡这清澈碧绿的潭水,到达了对岸高耸的冷泉亭。我乘着酒兴起舞,身影如鸾凤在摇荡;我放声高歌,可莫让水底的鱼龙悲泣。这里景物与我老家济南多相像,可恨如今我流落江南,客居他乡!
这首词从西湖景物触动作者的家乡之思,从家乡之思联系着国家、民族之痛,悲愤深广,而出之以含蓄,写景形容逼肖,而开阖自然。它不是作者的刻意经营之作,却能见出作者词作的风格特点和功力。
上片主要运用拟人手法描写冷泉亭一带景物。自上而下,从附近的山林和流泉曲涧写起。“直节堂堂,看夹道冠缨拱立。”说山路两旁,整齐排列的高大的树木,像戴冠垂缨的官吏,气概堂堂地夹道拱立。这在修辞上是拟人手法;在句法上是形容句置在主句之前。“直节堂堂”,形容“拱立”的树木高大挺拔,倒戟而出,形成突兀雄伟的气势,并寄托了作者的志趣;第二句绾合上句,并形容树木枝叶的茂盛垂拂。“渐翠谷、群仙东下,佩环声急。”说两旁翠绿溪谷的流泉,渐次流下,声音琤琤琮琮,像神仙衣上的环佩叮当作响一样。其意本于柳宗元《至小丘西小石潭记》:“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这也是拟人的写法。上一层以列队官吏拟路旁树木,有气势,但不易领会,稍嫌晦涩;这一层比拟,由粗入细,形象自然、优美,比较容易理解。“辛词才气横溢,常不择粗细”,信手拈来,但都能灵活驱使,此处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下面四句,集中写飞来峰,由“谁信”二字直领到底。飞来峰并不高,但是形势奇矫如灵鹫,有矫龙、奔象、伏虎、惊猿等名称,是因为远看有高峻之感。“天峰飞堕地”,状飞来;“傍湖”,指明所在之地;“千丈”,状高;“青壁”,承“天峰堕地”;“开”承“飞”字。“谁信”二句描写飞来峰,气势雄伟,但和起两句比较,则辞意细密,峭而不粗。“是当年、玉斧削方壶,无人识。”句中意思是:飞来峰像是仙人用“玉斧”削成的神山一样,可惜时间一久,沧桑变幻,现在已无人能认识它“当年”的来历和面貌。以补充解释、描写飞来峰作结,调子转为舒和。
下片写游亭的活动及所感。“山木润,琅玕湿。秋露下,琼珠滴”,写亭边的木石。因秋露结成琼珠般的水点下滴,所以木石都呈湿润。这四句形式平列,但前后有因果关系。“向危亭横跨,玉渊澄碧。”上句写游亭,下句写冷泉秋天流水澄清如碧玉。以上几句,调子承上阕的歇拍,仍然舒和。“醉舞且摇鸾凤影,浩歌莫遣鱼龙泣。转写自己游亭活动,触动豪情和身世,调子又转为豪迈激昂。”“醉舞”句写豪情,“鸾凤”自喻,“浩歌”句写感慨,“鱼龙”因泉水而联想。“恨此中、风物本吾家,今为客。”这二句正可说明其内在与复杂的原因。作者的家乡在历城,是山东的“家家泉水,户户垂杨”的胜地,有著名的七十二泉,其中也有叫冷泉的;那里大明湖、趵突泉附近有许多著名亭子,如历下亭、水香亭、水西亭、观澜亭,也有可观的美景。“风物本吾家”,即谓冷泉亭周围景物,有和作者家乡相似的地方。作者南归之后,北方失地未能收复,不但素愿难酬,而且永难再回故乡。只能长期在南方作客,郁郁不得志,因而触景怀旧,便有了无限伤感。要想排遣这种伤感,只能通过醉中的歌舞,但事实上是排遣不了的。话说得平淡、含蓄,“恨”却是很深沉的。这个“恨”,不仅是关系个人思乡之“恨”,而且是关系整个国家、民族命运之“恨”,自然会引起强烈的同情。
这首词,在艺术手法上,很有特色。其一,写冷泉亭并不直奔题旨,而是挥洒笔墨,着意渲染周围环境。作者沿着其游踪来写,由大到小,由远到近,把夹道古杉、翠谷泉声、飞来峰、冷泉亭细节一一展现出来,颇有曲径通幽、胜景迭至的盼望感。这就是绘画画水时“写水之前后左右”。其二,或拟人,或比喻,或诘问,或推测,并融相关神话传说为一炉,笔法摇曳多变,创造出清奇灵幻的艺术胜境,引人遐思。
辛弃疾在南归之后、隐居带湖之前,曾三度在临安做宫,时间都很短。宋孝宗乾道六年(1170年)他三十一岁时,夏五月受任司农寺主簿,至七年春出知滁州。这是他第一次任职于临安,也是三次中时间较长的一次,这首词可能是这一次在杭州任上作的。作者于某个秋日游览了飞来峰下冷泉亭,这里美不胜收的风景使作者联想到了家乡相似的风景,顿生感慨,创作了这首词。

本事新词定有无。斜行小草字模糊。灯前肠断为谁书。
隐几窥君新制作,背灯数妾旧欢娱。区区情事总难符。
醑留君住,莫匆匆归去。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
花开花谢,都来几许?且高歌休诉。不知来岁牡丹时,再相逢何处?
取之以仁义,守之以仁义者,周也。取之以诈力,守之以诈力者,秦也。以秦之所以取取之,以周之所以守守之者汉也。仁义诈力杂用以取天下者,此孔明之所以失也。
曹操因衰乘危,得逞其奸,孔明耻之,欲信大义于天下。当此时,曹公威震四海,东据许、衮,南牧荆、豫,孔明之恃以胜之者,独以其区区之忠信,有以激天下之心耳。夫天下廉隅节概慷慨死义之士,固非心服曹氏也, 特以威劫而强臣之,闻孔明之风,宜其千里之外有响应者,如此则虽无措足之地而天下固为之用矣。且夫杀一不辜而得天下,有所不为,而后天下忠臣义士乐为之死。刘表之丧,先主在荆州,孔明欲袭杀其孤,先主不忍也。其后刘璋以好逆之至蜀,不数月,扼其吭,拊其背,而夺之国。此其与曹操异者几希矣。曹、刘之不敌,天下之所知也。言兵不若曹操之多,言地不若曹操之广,言战不若曹操之能,而有以一胜之者,区区之忠信也。孔明迁刘璋,既已失天下义士之望,乃始治兵振旅,为仁义之师,东向长驱,而欲天下响应,盖亦难矣。
曹操既死,子丕代立,当此之时,可以计破也。何者?操之临终,召丕而属之植,未尝不以谭、尚为戒也。而丕与植,终于相残如此。此其父子兄弟且为寇仇,而况能以得天下英雄之心哉!此有可间之势,不过捐数十万金,使其大臣骨肉内自相残,然后举兵而伐之,此高祖所以灭项籍也。孔明既不能全其信义以服天下之心,又不能奋其智谋,以绝曹氏之手足,宜其屡战而屡却哉!故夫敌有可间之势,而不间者,汤、武行之为大义,非汤、武而行之为失机。此仁人君子大患也。
吕温以为孔明承桓、灵之后,不可强民以思汉,欲其播告天下之民,且曰:“曹氏利汝吾事之,害汝吾诛之。”不知蜀之与魏,果有以大过之乎!苟无以大过之,而又决不能事魏,则天下安肯以空言竦动哉?呜呼!此书生之论,可言而不可用也。
暖日闲窗映碧纱,小池春水浸晴霞。数树海棠红欲尽,争忍,玉闺深掩过年华。
独凭绣床方寸乱,肠断,泪珠穿破脸边花。邻舍女郎相借问,音信,教人休道未还家。
满眼长江水,苍然何郡山?
向来万里意,今在一窗间。
众木俱含晚,孤云遂不还。
此中有佳句,吟断不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