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门道怀古

唐代刘禹锡

南国山川旧帝畿,宋台梁馆尚依稀。

马嘶古道行人歇,麦秀空城野雉飞。

风吹落叶填宫井,火入荒陵化宝衣。

徒使词臣庾开府,咸阳终日苦思归。

白话译文

荆州的山川过去曾经是帝畿,宋台梁馆残留着依稀的遗迹。

古树下马儿嘶鸣呵行人小憩,空城中长满庄稼呵野鸡乱飞。

寒风呵,吹落树叶填平宫井,野火呵,烧进荒陵焚毁宝衣。

徒使留居北方的词臣庾信呵,在咸阳一天到晚苦苦地思归。

词句注释

  1. 荆州:古地名。唐代改荆州为江陵府,治所在今湖北省江陵县。
  2. 帝畿:都城附近的地方叫畿,也叫京畿。江陵是楚国的郢都,南朝梁元帝萧绎也定都在这里,所以诗人称荆州附近为旧帝畿。
  3. 宋台梁馆:指梁元帝时代的各种建筑物。依稀:模糊不清。
  4. 麦秀:即麦秀之诗。《史记·宋微子世家》载:“箕子朝周,过故殷虚,感宫室毁坏,生禾黍,箕子伤之······乃作麦秀之诗以歌咏之。其诗曰:‘麦秀渐渐兮,禾黍油油。彼狡僮兮,不予我好兮!’所谓狡童者,纣也。殷民闻之,皆为流涕。”泽雉:野鸡。
  5. 宝衣:玉衣。
  6. 词臣:文学侍从之臣,宫廷诗人。庾开府:庾信(513年~581年),字子山,北周著名文学家。是重要的“宫体诗”诗人,后世称其为庾开府。庾信仕西魏后所作的《拟咏怀》和《哀江南赋》充满了故国沦亡(始为梁朝官吏,后被扣居北方)的隐痛和思念乡关的深情,所以说他“思归”。
  7. 咸阳:地名,秦朝的国都,即今陕西省咸阳县。这里代指西魏和北周的都城长安。

作品赏析

首联“南国山川旧帝畿,宋台梁馆尚依稀”,粗粗两笔就把江山易主,古都破败的景象勾勒出来了。南国的山川向来是以秀丽而著称的。诗人所描绘的又是帝畿的山川,本应更加秀丽,但恰恰相反,诗人笔底的景色不是山川相缪、楼阁玲珑,而是“宋台梁馆”的遗迹尚依稀可辨。这不是秀丽,而是萧条。这一联既画出了“旧帝畿”的本质特色,又留有想象的余地,韵味无穷。“宋台梁馆”虽然是偏义复词,但实则表明了南朝宋、齐、梁、陈四代穷奢极侈,京都、京畿的楼堂馆所千门万户,豪华无比。

颔联、颈联进一步描绘了昔日的繁华的京都、京畿,而今是如何荒凉,如何冷落。倘若掩卷细思,这两联所描画的景物便历历在目:古树之下,烈马嘶鸣,行人歇息,空城之中,遍种禾黍,泽雉乱飞。寒风萧瑟,落叶飘零,宫井已被泥土、枯枝和败叶填塞殆满;陵园被火,宰树、棺椁以及宝衣皆焚烧净尽。诗人以细腻的笔触,具体地描绘了昔日的繁华之地,如今是这样的荒凉。这两联中静止的景物很多,有“空城”、“宫井”、“荒陵”以及“宝衣”等等,如果直把这些静物死板板地排列在诗中,那一定是枯燥乏味,不堪卒读的。刘禹锡的高妙之处就在于在静物之中巧妙地安排了寒风摇动的古树,嘶鸣不已的烈马,刚刚歇息的行人,乱飞的泽雉,飘零的败叶,使诗中的景物动静协调,相得益彰;使诗篇增添了凄凉的景象,肃杀的气氛。

最后,尾联明白地说,庾信枉费了思归之心,“旧帝畿”已经破败不堪了,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之处了。这两句语带双关,明写庾信思念江陵,暗喻诗人牵挂长安,全诗以此收束,可以说是余味无穷的。

这是一首怀古诗。怀古诗是借古喻今,以古鉴今之作,要求有深刻的现实意义,否则,就要流于空泛。这首诗句句都值得思考:南国的旧帝畿为什么今不如昔、诗人为什么有如此强烈的今昔之感。答案虽在诗外,但对于楚和宋、齐、梁、陈的历史稍有常识的人都是能找到的。楚国末期,政治日非一日,终为强秦所败;宋、齐、梁、陈,一代比一代奢侈腐败,更是尽人皆知、引以为戒的。这是楚和宋、齐、梁、陈灭亡的根本,也是“旧帝畿”今不如昔的原因。这首诗作于冬天,“麦秀空城”四字并非实写城内空空如也,唯麦子吐穗扬花而已,而是用“箕子朝周,过故殷墟”,“作麦秀之诗”的典故来写故国的荒凉。这不仅仅是表示诗人对几个朝代灭亡的惋惜,而是表达了诗人革新政治的抱负不得施展的悲愤,表达了诗人对唐王朝的岌岌可危的政治局势的忧虑。诗中暗示,唐王朝如不认真改革弊政,也会重蹈楚及南朝四代,特别是梁元帝的覆辙。

创作背景

唐德宗贞元二十一年(805年)正月,王叔文、王伾、刘禹锡、柳宗元等人辅佐唐顺宗李诵实行政治改革,史称“永贞革新”。这场具有进步意义的革新,因德宗接班人顺宗被迫内禅而失败。是年九月十三日,刘禹锡被贬为连州刺史;十一月十四日,再贬为朗州司马。《子刘子自传》说:“予出为连州,途次荆南,又贬朗州司马。”他得知再贬朗州的消息时已经走到了江陵。这首诗即作于被贬途中。

名家评价

  • 元·郝天挺《唐诗鼓吹笺注》:只“尚依稀”三字,已写尽吊在伤今之感。
  • 清·邢昉《唐风定》:高淡凄清,又复柔婉。
  • 清·金圣叹《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上解写依稀,是行人意欲还认。此解写实无依稀,少得认也。言睹此苍苍,徒有首丘在念,其余一切雄心奢望,遂已不觉并尽也。
  • 清·毛张健《唐体馀编》:与上篇俱不入论断,而徘徊瞻眺,感慨在于言外,得风人之微旨。
  • 清·屈复《唐诗成法》:得第三句,全首灵动。
  • 清·李庆甲《瀛奎律髓汇评》:自然幻秀。三、四流水对,五、六参差对,未尝犯四平头及板板四实句也。五、六新警,结不入套。

猜你喜欢

梦江南·千万恨

唐代 • 温庭筠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渔家傲·题玄真子图

宋代 • 张元干

钓笠披云青嶂绕,绿蓑细雨春江渺。白鸟飞来风满棹。收纶了,渔童拍手樵青笑。

明月太虚同一照,浮家泛宅忘昏晓。醉眼冷看城市闹。烟波老,谁能惹得闲烦恼。

登太白峰

唐代 • 李白

西上太白峰,夕阳穷登攀。

太白与我语,为我开天关。

愿乘泠风去,直出浮云间。

举手可近月,前行若无山。

一别武功去,何时复更还?

十渐不克终疏

唐代 • 魏征

臣观自古帝王受图定鼎,皆欲传之万代,贻厥孙谋,故其垂拱岩廊,布政天下,其语道也必先淳朴而抑浮华,其论人也必贵忠良而鄙邪佞,言制度也则绝奢靡而崇俭约,谈物产也则重谷帛而贱珍奇。然受命之初,皆遵之以成治;稍安之后,多反之而败俗。其故何哉?岂不以居万乘之尊,有四海之富,出言而莫己逆,所为而人必从,公道溺于私情,礼节亏于嗜欲故也?语曰:“非知之难,行之惟难;非行之难,终之斯难。”所言信矣。 

伏惟陛下,年甫弱冠,大拯横流,削平区宇,肇开帝业。贞观之初,时方克壮,抑损嗜欲,躬行节俭,内外康宁,遂臻至治。论功则汤、武不足方;语德则尧、舜未为远。臣自抉居左右,十有余年,每侍帷幄,屡奉明旨。常许仁义之道,守之而不失;俭约之志,终始而不渝。一言兴邦,斯之谓也。德音在耳,敢忘之乎?而顷年已来,稍乖曩志,敦朴之理,渐不克终。谨以所闻,列之如左: 

陛下贞观之初,无为无欲,清静之化,远被遐荒。考之于今,其风渐堕,听言则远超于上圣,论事则未逾于中主。何以言之?汉文、晋武俱非上哲,汉文辞千里之马,晋武焚雉头之裘。今则求骏马于万里,市珍奇于域外,取怪于道路,见轻于戎狄,此其渐不克终,一也。 

昔子贡问理人于孔子,孔子曰:“懔乎若配索之驭六马。”子贡曰:“何其畏哉?”子曰:“不以道导之,则吾雠也,若何其无畏纂?”故《书》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为人上者奈何不敬?陛下贞观之始,视人如伤的,恤其勤劳,爱民犹子,每存简约,无所营为。顷年已来,意在奢纵,忽忘卑俭,轻用人力,乃云:“百姓无事则骄逸,劳役则易使。”自古以来,未有百姓逸乐而致倾败者也,何有逆畏其骄逸,而故欲劳役者哉?恐非兴邦之至言,岂安人之长算?此其渐不克终,二也。 

陛下贞观之初,损己以利物,至于今日,纵欲以劳人,卑俭之迹岁改,,骄侈之情日异。虽忧人之言不绝于口,而乐身之事实切于心。或时欲有所营,虑人致谏,乃云:“若不为此,不便我身。”人臣之情,何可复争?此直意在杜谏者之口,岂日择善而行者乎?此其渐不克终,三也。 

立身成败,在于所染们,兰芷鲍鱼,与之俱化,慎乎所习,不可不思。陛下贞观之初,砥砺名节,不私于物,唯善是与,亲爱君子,疏斥小人,今则不然,轻亵小人,礼重君子。重君子也,敬而远之;轻小人也,狎而近之巧。近之则不见其非,远之则莫知其是。莫知其是,则不问而自疏,不见其非,则有时而自昵。昵近小人,非致理之道;疏远君子,岂兴邦之义?此其渐不克终,四也。 

《书》曰:“不作无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贵异物贱用物,人乃足。犬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奇兽弗育于国。”陛下贞观之初,动遵尧、舜,捐金抵璧,反朴还淳。顷年以来,好尚奇异,难得之货,无运不臻;珍玩之作,无时能止。上好奢靡而望下敦朴,未之有也。末作滋兴,而求丰实,其不可得亦已明矣。此其渐不克终,五也。 

贞观之初,求贤如渴,善人所举,信而任之,取其所长,恒恐不及。近岁已来,由心好恶弘,或从善举而用之,要或一人毁而弃之,或积年任而用之,或一朝疑而远之。夫行有素履,事有成迹,所毁之人,未必可信于所举;积年之行,不应顿失于一朝。君子之怀,蹈仁义而弘大德,小人之性,好谗佞以为身谋,陛下不审察其根源,而轻为之减否,是使守道者日疏,干求者日进,所以人思苟免,莫能尽力。此其渐不克终,六也。 

陛下初登大位,高居深视,事惟清静,心无嗜欲,内除毕弋之物,外绝畋猎之源。数载之后,不能固志,虽无十旬之逸,或过三驱之礼,遂使盘游之娱,见讥于百姓,鹰犬之贡,远及于四夷。或时教习之处,道路遥远,侵晨而出,入夜方还,以驰骋为欢,莫虑不虞之变,事之不测,其可救乎?此其渐不克终,七也。 

孔子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然则君之待臣,义不可薄。陛下初践大位,敬以接下,君恩下流,臣情上达,咸思竭力,心无所隐。顷年已来,多所忽略,或外官充使,奏事入朝,思睹阙庭,将陈所见,欲言则颜色不接,欲请又恩礼不加,间因所短,诘其细过,虽有聪辩之略,莫能申其忠款,而望上下同心,君臣交泰,不亦难乎?此其渐不克终,八也。 

傲不可长,欲不可纵,乐不可极,志不可满。四者,前王所以致福,通贤以为深诫。陛下贞观之初,孜孜不怠,屈已从人,恒若不足。顷年已来,微有矜放,恃功业之大,意蔑前王,负圣智之明,心轻当代,此傲之长也。欲有所为,皆取遂意,纵或抑情从谏,终是不能忘怀,此欲之纵也。志在嬉游,情无厌倦,虽未全妨政事,不复专心治道,此乐将极也。率土乂安,四夷款服,仍远劳士马,问罪遐裔,此志将满也。亲狎者阿旨而不肯言,疏远者畏威而莫敢谏,积而不已,将亏圣德。此其渐不克终,九也。 

昔陶唐、成汤之时非无灾患,而称其圣德者,以其有始有终,无为无欲,遇灾则极其忧勤,时安则不骄不逸故也。贞观之初,频年霜旱,畿内户口并就关外,携负老幼,来往数千,曾无一户逃亡,一人怨苦,此诚由识陛下矜育之怀,所以至死无携贰。顷年已来,疾于徭役,关中之人,劳弊尤甚。杂匠之徒,下日悉留和雇,正兵之辈,上番多别驱使,和市之物绝于乡闾,递送之夫相继于道路。既有所弊,易为惊扰,脱因水旱,谷麦不收,恐百姓之心,不能如前日之宁帖。此其渐不克终,十也。 

臣闻“祸福无门,唯人所召。人无衅焉,妖不妄作。伏惟陛下统天御宇十有三年,道洽寰中,威加海外,年谷丰稔,礼教聿兴,比屋喻于可封如,菽粟同于水火。暨乎今岁,天灾流行,炎气致旱,乃远被于郡国;凶丑作孽,忽近起于毂下。夫天何言哉?垂象示诫如,斯诚陛下惊惧之辰,忧勤之日也。若见诫而惧,择善而从,同周文之小心,追殷汤之罪己。前王所以致理者,勤而行之;今时所以败德者,思而改之。与物更新,易人视听,则宝祚无疆,普天幸甚,何祸败之有乎?然则社稷安危。国家治乱,在于一人而已。当今太平之基,既崇极天之峻;九仞之积,犹亏一篑之功。千载休期,时难再得,明主可为而不为,微臣所以郁结而长叹者也。 

臣诚愚鄙,不达事机,略举所见十条,辄以上闻圣听。伏愿陛下采臣狂瞽之言,参以刍荛之议,冀千虑一得,衮职有补,则死日生年,甘从斧钺。

送董邵南游河北序

唐代 • 韩愈

燕赵古称多慷慨悲歌之士。董生举进士,屡不得志于有司,怀抱利器,郁郁适兹土。吾知其必有合也。董生勉乎哉!

夫以子之不遇时,苟慕义强仁者皆爱惜焉。矧燕赵之士出乎其性者哉!然吾尝闻风俗与化移易,吾恶知其今不异于古所云邪?聊以吾子之行卜之也。董生勉乎哉!

吾因子有所感矣。为我吊望诸君之墓,而观于其市,复有昔时屠狗者乎?为我谢曰:“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

刘禹锡
简介描述:

刘禹锡(772年-842年),字梦得,籍贯存在江苏徐州、河南洛阳、浙江嘉兴三种说法,自言系出中山(今河北定州),自述“家本荥上,籍占洛阳” ,其先祖为中山靖王刘胜(一说为匈奴后裔)。唐代文学家、哲学家,有“诗豪”之称。

刘禹锡出生于苏州嘉兴(今浙江嘉兴)。贞元九年(793年)进士及第,初任太子校书,迁淮南记室参军,后入节度使杜佑幕府,深得杜佑的信任与器重。杜佑入朝为相,刘禹锡亦迁监察御史。贞元末年,加入以太子侍读王叔文为首的“二王八司马”政治集团。唐顺宗即位后,刘禹锡参与“永贞革新”。革新失败后,屡遭贬谪。会昌二年(842年),迁太子宾客,卒于洛阳,享年七十一,追赠户部尚书,葬于荥阳。

刘禹锡诗文俱佳,涉猎题材广泛,与白居易并称“刘白”,与柳宗元并称“刘柳”,与韦应物、白居易合称“三杰”。留下《陋室铭》《竹枝词》《杨柳枝词》《乌衣巷》等名篇。刘禹锡的哲学著作《天论》三篇,论述天的物质性,分析“天命论”产生的根源,具有唯物主义思想。著有《刘梦得文集》《刘宾客集》。诗集十八卷,今编为十二卷。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