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王长官者,弃官黄州三十三年,黄人谓之王先生。因送陈慥来过余,因为赋此。
三十三年,今谁存者?算只君与长江。凛然苍桧,霜干苦难双。闻道司州古县,云溪上、竹坞松窗。江南岸,不因送子,宁肯过吾邦?
摐摐,疏雨过,风林舞破,烟盖云幢。愿持此邀君,一饮空缸。居士先生老矣,真梦里、相对残釭。歌声断,行人未起,船鼓已逄逄。
有个叫王长官的人,从黄州辞官已经三十三年了,黄州人称他为王先生。他因送陈慥经过黄州来看望我,于是我写下这首词。
这三十三年以来,今天还有谁存在?算来只有王长官的高洁品格能与长江相提并论。其风骨凛然如苍桧,霜干承受了多少苦难。听说司州古县,云溪上,有一座用竹子建造的房屋,它的窗子由松木建造。如果王先生不是为了送陈慥去长江南岸,怎么会来我所居住的黄冈县?
雨声铿锵有力。疏雨过后,风舞林破,烟云雾霭覆盖着房屋。只愿持杯邀请先生,一口气把酒喝干。东坡居士已经老了,真好像是在梦里与你通宵达旦地开怀畅饮,对着残破的灯。歌声中断了,行人还没有起床,船鼓已经嘭嘭响起,催促行人出发了。
此词大致可分三层。上阕为第一层,全就王长官其人而发,描绘了一个饱经沧桑、令人神往的高士形象。前三句即发语惊人,不同凡响,盖“三十三年”于人生而言固然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但对于长江大河却不算什么。而词人竟说:“三十三年,今谁存者?算只君与长江。”在将长江拟人化的同时,以比拟的方式将王长官高洁的人品与长江共论,予以高度评价。“凛然苍桧,霜干苦难双”二句喻其人品格之高,通过“苍桧”的形象比喻,其人傲干奇节,风骨凛然如见。王长官当时居住黄陂(今武汉市黄陂区),唐代武德初以黄陂置南司州,故词云“闻道司州古县,云溪上、竹坞松窗”。后四字以竹松比喻托衬他的正直耿介。“江南岸”三句是说倘非王先生送陈慥来黄州,恐终不得见面。语中既含幸会之意,也饱含作者对于王先生人品的仰慕之情。
下阕从过片到“相对残釭”句为第二层,写三人会饮。“摐摐”二字拟(雨)声,其韵铿然,有风雨骤至之感。“疏雨过,风林舞破,烟盖云幢”几句,既写当日气候景色,又通过自然景象的不凡,暗示作者与贵客的遇合之脱俗。“愿持此邀君,一饮空缸”,充满了酒逢知己千杯少的豪情。“居士先生老矣”,是生命短促、人生无常的感叹。“真梦里,相对残缸”,写主客通宵达旦相饮欢谈,彼此情投意合。末三句“歌声断,行人未起,船鼓已逄逄”为最后一层,写天明分手,船鼓催发,主客双方话未尽,情未尽,满怀惜别之意。既幸有此遇,又不免杂着爽然若失之感。
全词语言干净简练之极,而内容、含义隐括极多,将叙事、写人、状景、抒情打成一片,通篇一体,既写一方奇人之品格,又抒旷达豪放之情感,实远出于一般描写离合情怀的诗词之上。词中凛然如苍桧的王先生这一形象,可谓东坡理想人格追求的绝妙写照。
这首词是苏轼谪居黄州时的作品。当时,苏轼的许多朋友或怕株连,或避嫌疑,纷纷疏远了他,使他备感世态炎凉。然而,他的同乡陈慥却蔑视世俗,仍与他过从甚密,五年中竟七次来访。宋神宗元丰六年(1083年)五月,“弃官黄州三十三年”的王长官因送陈慥到江南,过黄州来访苏轼。苏轼对王长官素闻其名,可谓神交已久,以前却无缘得见,此次到访,苏轼为表达与其倾盖如故之情怀,故有此作。

绿塘摇滟接星津,轧轧兰桡入白蘋。
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
百年强半,高秋犹在天南畔。幽怀已被黄花乱。更恨银蟾。故向愁人满。
招呼诗酒颠狂伴。羽觞到手判无算。浩歌箕踞巾聊岸。酒欲醒时,兴在卢仝碗。
水净偏明眼,城荒可当山。
青林无限意,白鸟有余闲。
身致江湖上,名成伯季间。
目随归雁尽,坐待暮鸦还。
野池水满连秋堤,菱花结实蒲叶齐。
川口雨晴风复止,蜻蜓上下鱼东西。
曷尝观于富人之稼乎?其田美而多,其食足而有余。其田美而多,则可以更休,而地力得全;其食足而有余,则种之常不后时,而敛之常及其熟。故富人之稼常美,少秕而多实,久藏而不腐。
今吾十口之家,而共百亩之田。寸寸而取之,日夜以望之,锄耰铚艾,相寻于其上者如鱼鳞,而地力竭矣。种之常不及时,而敛之常不待其熟。此岂能复有美稼哉?
古之人,其才非有以大过今之人也。平居所以自养而不敢轻用,以待其成者,闵闵焉,如婴儿之望之长也。弱者养之,以至于刚;虚者养之,以至于充。三十而后仕,五十而后爵。信于久屈之中,而用于至足之后;流于既溢之余,而发于持满之末。此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而今之君子所以不及也。
吾少也有志于学,不幸而早得与吾子同年,吾子之得,亦不可谓不早也。吾今虽欲自以为不足,而众已妄推之矣。呜呼!吾子其去此,而务学也哉!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吾告子止于此矣。
子归过京师而问焉,有曰辙、子由者,吾弟也,其亦以是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