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法书者,各得右军之一体:若虞世南得其美韵而失其俊迈;欧阳询得其力而失其温秀;褚遂良得其意而失其变化;薛稷得其清而失于窘拘;颜真卿得其筋而失于粗鲁;柳公权得其骨而失于生犷;徐浩得其肉而失于俗;李邕得其气而失于体格;张旭得其法而失于狂。献之俱得之而失于惊急,无蕴藉态度。此历代宝之为训,所以敻高千古。柔兆执徐暮春之初,清辉西阁因观《修禊叙》,为张洎评此。
善书法者,各得王右军的一部分技巧和风格。虞世南得其秀美和谐而失其卓异豪迈;欧阳询得其力度而失其温润清秀;遂良得其意趣而失其变化;薛稷得其清丽而失于窘迫拘束;颜真卿得其筋力而失于粗野鲁莽;柳公权得其骨力而失于蛮横不;徐浩得其丰美而失于俗气;李邕得其气韵而失于变化不足;张旭得其要领而失于狂乱;王献之几乎得到了王右军真传,但是失于笔势惊急,没有含蓄从容的姿态。这都是历代珍视的经验,足以卓绝千古。丙辰暮春之初,在清辉西阁因观赏王右军《兰亭集序》,为张泊论之。
李煜热爱书法艺术,不仅有一定的成就,而且素养深厚,鉴赏能力颇高。这篇就王羲之书法而作的评述,就受到后人的认肯与称引。如南宋桑世昌的《兰亭考》、明代张丑《清河书画舫》等均有收录。《全唐文》卷一二八所收此文,止于“无蕴藉态度”,缺少以下35字,遂不能明其写作时间与缘由。此据《兰亭考》卷五所载而录。王羲之是东晋著名的书法家。到唐代,太宗李世民尤好其字,四处搜访,煞费心思,重金收购,不惜代价。在房玄龄主持修撰的《晋书》中,他亲自为王羲之的传记写“传论”,说是“详察古今,研精篆素,尽善尽美,其惟王逸少乎”!“心慕手追,此人而已”。王羲之至唐代而名声极盛,被尊为“书圣”,就与李世民的推崇不无关系。据说李世民最爱《兰亭集序》,生前日日摩挲,死时又携入地下,致使《兰亭集序》的真迹后人不见,传讲纷纭,成为中国书法史上的一大公案。好在李世民生前因珍爱《兰亭集序》而曾经刻石立碑,制成拓本以赐亲近,当时书法名家如虞世南、欧阳询、褚遂良等也多有摹写,于是而有刻本与摹本传于后世。虽然不及真迹,到底也可一窥神貌。李煜的这篇书评就见于太宗赐予弟弟韩王李元嘉的拓本《兰亭集序》上的题跋。
李煜对王羲之的推尊,完全承袭了李世民的看法,不仅是古今无以超越的唯此一人,而且视之为诸家书法艺术的渊源。他历数唐代著名书法家的优劣,以为优皆出于王羲之,而劣处只是不及耳。这里所列举的“韵”“力”“意”“清”“筋”“骨”“肉”“气”“法”九字,都是就书迹的整体风貌而论,加以对比,有力地支持了开篇即言的“各得右军之一体”的观点。最后举出的王献之具有总结性,说他虽然总有诸人之长而无其短,却心情不及其父的平和,态度不及其父的雍容,风仪不及其父的清雅,涵养不及其父之深厚,反映在书法上就是“失于惊急”。因此,李煜虽然没有具体地评说王羲之的书法,而王羲之书法之“尽善尽美”,王羲之书法之不可企及,也就不言而喻了。
李煜的评论,关注其精神,而不在意其点画,重神而轻形,这正是中国艺术评论的特点。书法如此,诗词如此,绘画也是如此。这种评论方法因为过于感性,又过于抽象,有时不容易描绘其意见。但是,如果我们能够细心地揣摩,细心地观察,慢慢地体会,也能通过这样的启示而获得一种整体的感观,而得其风神韵味。虽然难以言传,却别有一种意会。
此文写于后周显德三年(956年)三月初,在南唐朝廷,正是周世宗亲率大军围寿州之城而淮南前方告急之时。这时太子弘冀尚在,正协助李璟处理国事,在常州指挥与吴越的战斗。这时的李煜只是诸王之一,在父兄的庇护之下,生活优裕,游宴度日。国势虽然蹙迫,危险却远在金陵之外,对他的生活尚无实质性的影响。从这篇品赏书法艺术的文字就可以见出他此时心态之从容平静,完全置身于国事之外。无论是后周之攻淮南,还是吴越之攻常州,在他,仿佛并未发生,赏字品墨,挥笔题书,心情不见一丝波澜。因此,李煜后来在词中悲慨自己“几曾识干戈”,确实是痛入肺腑的哀伤。

依约残眉理旧黄,翠鬟抛掷一簪长,暖风晴日罢朝妆。
闲折海棠看又捻,玉纤无力惹徐香,此情谁会倚斜阳?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七雄五霸斗春秋。顷刻兴亡过手。
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方山子,光、黄间隐人也。少时慕朱家、郭解为人,闾里之侠皆宗之。稍壮,折节读书,欲以此驰骋当世,然终不遇。晚乃遁于光、黄间,曰岐亭。庵居蔬食,不与世相闻。弃车马,毁冠服,徒步往来山中,人莫识也。见其所著帽,方屋而高,曰:“此岂古方山冠之遗象乎?”因谓之方山子。
余谪居于黄,过岐亭,适见焉。曰:“呜呼!此吾故人陈慥季常也。何为而在此?”方山子亦矍然,问余所以至此者。余告之故。俯而不答,仰而笑,呼余宿其家。环堵萧然,而妻子奴婢皆有自得之意。
余既耸然异之,独念方山子少时,使酒好剑,用财如粪土。前十有九年,余在岐山,见方山子从两骑,挟二矢,游西山。鹊起于前,使骑逐而射之,不获。方山子怒马独出,一发得之。因与余马上论用兵及古今成败,自谓一世豪士。今几日耳,精悍之色犹见于眉间,而岂山中之人哉?
然方山子世有勋阀,当得官,使从事于其间,今已显闻。而其家在洛阳,园宅壮丽与公侯等。河北有田,岁得帛千匹,亦足以富乐。皆弃不取,独来穷山中,此岂无得而然哉?
余闻光、黄间多异人,往往佯狂垢污,不可得而见。方山子傥见之欤?
满洞苔钱。买断风烟。笑桃花流落晴川。石楼高处,夜夜啼猿。看二更云,三更月,四更天。
细草如毡。独枕空拳。与山麋野鹿同眠。残霞未散,淡雾沈绵。是晋时人,唐时洞,汉时仙。
少室众峰几峰别,一峰晴见一峰雪。
隔城半山连青松,素色峨峨千万重。
过景斜临不可道,白云欲尽难为容。
行人与我玩幽境,北风切切吹衣冷。
惜别浮桥驻马时,举头试望南山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