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隐俱在山,由来事不同。
不同非一事,养疴丘园中。
中园屏氛杂,清旷招远风。
卜室倚北阜,启扉面南江。
激涧代汲井,插槿当列墉。
群木既罗户,众山亦当窗。
靡迤趋下田,迢递瞰高峰。
寡欲不期劳,即事罕人功。
唯开蒋生径,永怀求羊踪。
赏心不可忘,妙善冀能同。
樵夫与隐士, 都在山林中活动,他们的目的与情趣,却彼此不同。
樵夫奔波在林间,砍柴谋生,隐士养病于园林,修身养性。
我在田南创建的林园,排除了一切世俗的污浊与嘈杂,远方的清风,静静地吹进洁净平旷的园中。
占卜择地,建几间茅屋,背靠着北面的小山,推开柴门,就能看到南江的波影。
筑一道土坎截住涧水,代替汲井,栽一圈木槿,当作护园的篱屏。
门前是排排绿树,窗外是座座山峰。
有时沿着蜿蜒的小路,到山下的田野中漫步,有时登上高高的山崖,俯瞰世上的芸芸众生。
我生性澹泊,欲望不多,创建园林,也不愿土木大兴。
只想开几条幽静的小路,接纳品格高雅的友朋。
不能忘怀的,是推心置腹的友谊,衷心希望的,是朋友之间互相勉励,共同进入妙善的佳境。
这首诗一开始就标明他归田的高情远致:“樵隐俱在山,由来事不同。”是说他隐居在山野不是为了谋生,而是别有追求。这是用了别人的话,臧荣绪《晋书》载何琦引胡孔明言:“隐者在山,樵者亦在山。在山则同,所以在山则异。”都住在山间是相同的,而为什么住山、住山的用意则不相同。下面又说:“不同非一事,养疴丘园中。”意思是:不相同的不是一个方面,我现在是在山间田园里养病。说“养疴”是颐养情性的一种高雅说法,隐者在丘园中“养疴”自然不同于樵者的口腹之役。以上四句用樵者作对照,以见出自己养疴丘园的不同凡俗。
中间写田南园的环境及徜徉其间的快适。“中园屏氛杂,清旷招远风。”中园无氛杂,远风送爽,这本是客观存在的情况,这里用了“屏”“招”两个动词,说尘杂是他屏除的,远风是他招来的,真是挥之即去,招之即来,他就是江山风月之主了。“卜室倚北阜,启扉面南江。”他在北山之阳建造新居,一打开窗户就对着南江。背山面江,他选择的地方既清幽、又开阔,是个多么好的所在。“激涧代汲井,插槿当列墉。”引来溪涧里的水就可以灌溉,可以省却汲井之劳了,插上槿木围成篱笆,就可以当作围墙了。面前是南江,引水很方便,槿木极易成活,不高不矮,作篱笆当围墙再好不过了。这既写他对环境的整治,又见出生活的简朴、自在。以上四句所写也就是诗题所标示的情事。经过整治之后,这里的环境更优美了:“群木既罗户,众山亦当窗。靡迤趋下田,迢递瞰高蜂。”栽种的树木都长起来了,与众山交互映衬,打开门窗林秀山色扑面而来,“当窗”的“当”情态可味。诗人向下走去是广阔的田野,向上又望见高耸的山峰。上下周围,目接之处无往而不开怀惬意。这个环境有点类似陶渊明诗里描写的情形:“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归园田居》),“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饮酒》)。陶诗的描写是分散的,这里则很集中。
最后写隐居中的情趣。“寡欲不期劳,即事罕人功。”这两句说,修建田庄不想劳人动众,只是顺应自然、因势就便,如上面写的“卜室”、“激涧”、“插槿”就是。“唯开蒋生径,永怀求羊踪。”这两句是用典。蒋生指汉代隐士蒋诩,他在自己庄园里开辟了三条道路,只与志同道合的羊仲、求仲相往还。作者这样写是表示:他时时都在准备接待那些高人逸士,而杜绝了世俗之交。“赏心不可忘,妙善冀能同。”这两句意思是说:希望朋友们常来欢会,聆听你们的高论妙语。按作者在始宁时,隐士王弘之、孔淳之常来聚会,又有谢惠连、何长瑜、荀雍、羊璿之,常与作者作山泽之游,这些人就是诗中提到的求、羊之徒。作者隐居中的情趣可以用刘禹锡《陋室铭》中下面的句子来表述:“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他在这片天地中暂时解除了官务的纷扰、得失之念的刺激,心情得以放松了。写到这里,读者就清楚了他在开头说的那几句话的实在含义了。
这是谢灵运写的一首田居诗,接近于陶渊明的田园诗。诗里描写了优美的田园环境,反映了自己徜徉其中的恬适心情。景物描写很精致,层次感极强,有些动词用得恰到好处,见出了作者的情致。像这样的作品在谢集中也只有一二首。但是,它终究不同于陶渊明的田园诗,诗里流露了门阀士族那种轻视劳动者、鄙弃世俗生活的思想情调,诗里涉及到田园风光,但还不能称之为田园生活。如果将劳动生活、劳动者叫做“俗”的话,陶渊明是隐不绝俗,而谢灵运则差不多是绝俗,所以生于陶渊明之后、也有长期田居经历的他,到底没有写出一首真正的田园诗来。
这首诗大约写于景平二年(424年)。灵运称病辞职后,由于政治上的失意,他决心不再涉足官场,只想从此隐居田园,终老山林。为此,他开辟园林别墅,与隐士王弘之、孔淳之等一起纵情享受山水之美,参悟人生的真谛。谢灵运为了描写别墅园林的清旷幽美,表达自己创建园林的良苦用心,于是创作了这首诗。
去年相送,余杭门外,飞雪似杨花。今年春尽,杨花似雪,犹不见还家。
对酒卷帘邀明月,风露透窗纱。恰似姮娥怜双燕,分明照、画梁斜。
金溪民方仲永,世隶耕。仲永生五年,未尝识书具,忽啼求之。父异焉,借旁近与之,即书诗四句,并自为其名。其诗以养父母、收族为意,传一乡秀才观之。自是指物作诗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观者。邑人奇之,稍稍宾客其父,或以钱币乞之。父利其然也,日扳仲永环谒于邑人,不使学。
余闻之也久。明道中,从先人还家,于舅家见之,十二三矣。令作诗,不能称前时之闻。又七年,还自扬州,复到舅家问焉。曰:“泯然众人矣。”
王子曰:仲永之通悟,受之天也。其受之天也,贤于材人远矣。卒之为众人,则其受于人者不至也。彼其受之天也,如此其贤也,不受之人,且为众人;今夫不受之天,固众人,又不受之人,得为众人而已耶?
四郊阴霭散,开户半蟾生。
万里舒霜合,一条江练横。
出时山眼白,高后海心明。
为惜如团扇,长吟到五更。
瘴江南去入云烟,望尽黄茆是海边。
山腹雨晴添象迹,潭心日暖长蛟涎。
射工巧伺游人影,飓母偏惊旅客船。
从此忧来非一事,岂容华发待流年。
苏辙曰:“鱼不畏网罟,而畏鹈鹕,畏其天也。”一村叟见蜈蚣逐一蛇,行甚急,蜈蚣渐近,蛇不复动,张口以待。蜈蚣竟直入其腹,逾时而出,蛇已毙矣。村叟弃蛇于深山中,越旬往视之,小蜈蚣无数食其腐肉。盖蜈蚣产卵于蛇腹中也。又尝见一蜘蛛,逐蜈蚣甚急,蜈蚣逃入篱抢竹中。蜘蛛不复入,但以足跨竹上,摇腹数四而去。伺蜈蚣久不出,剖竹视之,蜈蚣已节节烂断矣。盖蜘蛛摇腹之时,乃洒溺以杀之也。物之畏其天有如此奇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