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金菊斗馨香,天气欲重阳。远村秋色如画,红树间疏黄。
流水淡,碧天长,路茫茫。凭高目断,鸿雁来时,无限思量。
芙蓉花和金黄的菊花在争妍斗艳,日子已将近重阳的时候。远处的村庄秋色如画,红红的树叶间杂着稀疏的黄叶。
流水清浅,碧空万里,道路茫茫难有尽头。我登上高处,极目远望,看见鸿雁飞来,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思量。
这首词属流连景物之作,写的是秋景。起两句:“芙蓉金菊斗馨香,天气近重阳。”选出木芙蓉、黄菊两种花依然盛开、能够在秋风中争香斗艳来表现“重阳”到临前的季节特征;写花又写了时令,显得简洁。词人直言重阳,为后文登高写景做了铺垫。“远村秋色如画,红树间疏黄"两句正面写景。临高而望,远方村落星星点点,在霜叶染成的红树之间点缀着片片的秋草和茂叶凋零之后的树的枝丫。在秋日艳阳之下,如妙笔彩绘的图画。至此,秋日如画美景,词人昂然游兴,跃然纸上。上片以流畅的笔墨描绘出重阳节前秋日登高所见景致,情思恬淡自然,语言明净清新,不饰雕琢,亦不失于浮浅。
下片起三句九字皆写景,“流水淡,碧天长,路茫茫。”从陆上写到水,从地面写到天。中原地区,秋雨少,秋水无波,清光澄净,故用一“淡”字状水;天高气爽,万里无云,平原仰视,上天宽阔无际,故用一“长”字状天。这两字看似平常,对于写陈州地区的秋景来说,却是很贴切的。二句写景之美,和范仲淹《苏幕遮》的“碧云天,黄叶地”等句相近。上面所写,用笔疏淡,表现作者的心境是闲适的。到“路茫茫”三宇,就不同了,带着感慨情绪。前路茫茫。把握不住,达如晏殊,说出这话,此中必有所指。接下去:“凭高目断,鸿雁来时,无限思量。”写久久地登高遥望,看到鸿雁飞来,引起头脑中的无限思念,这里的思念,是他词中所常写的,或认为是对于离别的心爱之人的思念。可联系前文,却显然不是。就当时处境看,这里所写的,应该是对朝廷的思念。盼望有早些把自已内调的消息传来,当然,亦有对家乡的思念,不愿明写,故含混言之。
晏殊词有不少是以男女爱情为题材的,这首词不写爱情,主要是写景。景中的芙蓉、金菊、红树是否有对自己的品格的寓托,可以不作深论。以免流于附会;而下片结尾,根据写作时代,说是他的仕官生涯不如意和期待的心情的反映,则是可以断定的。
词的特点,是反映这种心情很含蓄,写景又淡而有味,富于画意;着笔无多,冲和闲雅,自成宋初一首以写景为主的出色的小令。在语言上,这首词在具备晏殊词温润端丽的一股特点以外,尤见秀洁清新,为全词高远淡雅、陶然旷达的意境提供了丰富的表现力。另外,词中注重色彩描写,其中“芙蓉金菊”、“秋色如画、“红树间疏黄”、“淡水”、“碧天",或明或暗写出景物的色调,描绘出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给人以美的陶冶。
夏承焘《二晏年谱》宝元元年(1038年)条载:“《宋元宪集》有《和中丞晏尚书木芙蓉金菊追忆谯郡旧花》《和杨学士和答中丞晏尚书西园玩菊》诸诗。《宋景文集》有《贺中丞晏尚书春阴》《和中丞晏尚书忆谯涡》诸诗。《珠玉词》有《诉衷情》“芙蓉金菊斗馨香”、“数枝金菊对芙蓉”二首,据二宋诗题,和二词皆此年作。”从宋庠《宋元宪集》,宋祁《宋景文集》与晏殊唱和的诗题稽考,这首《诉衷情》词,写于仁宗宝元元年(1038年)作者四十八岁时。这时,他从参知政事贬为外官已有六年,在知陈州(今河南淮阳)任内。他在陈州,政治上是不得意的。宋祁给他的信说他在陈:“视政余景,必置酒极欢。图书在前,箫鼓参左。”以文酒景物的流连自遣。这首词即是在这种背景中写的。
近代·赵尊岳《珠玉词选评》:此写秋景之词,题材似极浅近,然作结仍极精严,非浅人所易着笔。北宋词以抒情为主,然非有景物,不足衬出情绪,故往往情景兼写,惟其时尚少以情景虚实杂揉间用者,故又辄于前阕写景,后阅写情……呼应之际自尤重于过变,必假过变,以由景入情,方无斧凿痕迹。……今治词者人人知水穷云起之说,然其所以穷,所以起者,多不易言,若以此首验之,则按图正不难索骥。

文之难,而诗之难尤难。古今之喻多矣,而愚以为辨于味而后可以言诗也。江岭之南,凡是资于适口者,若醯,非不酸也,止于酸而已;若鹾,非不咸也,止于咸而已。华之人所以充饥而遽辍者,知其咸酸之外,醇美有所乏耳。彼江岭之人,习之而不辨也,宜哉!
诗贯六义,则讽谕、抑扬、渟蓄、渊雅,皆在其中矣。然直致所得,以格自奇。前辈编集,亦不专工于此,矧其下者耶!王右丞、韦苏州澄澹精致,格在其中,岂妨于遒举哉!贾浪仙诚有警句,视其全篇,意思殊馁,大抵附于寒涩,方可致才,亦为体之不备也,矧其下者哉!
近而不浮,远而不尽,然后可以言韵外之致耳。愚幼常自负,既久而愈觉缺然。然亦有深造自得者:
得于早春,则有 “草嫩侵沙短,冰轻著雨销”;“人家寒食月,花影午时天”。
得于山中,则有 “坡暖冬生笋,松凉夏健人”;“川明虹照雨,树密鸟冲人”。
得于江南,则有 “戍鼓和潮暗,船灯照岛幽”;“曲塘春尽雨,方响夜深船”。
得于塞下,则有 “马色经寒惨,雕声带晚饥”。
得于丧乱,则有 “骅骝思故第,鹦鹉失佳人”;“鲸鲵人海涸,魑魅棘林幽”。
得于道宫,则有 “棋声花院闭,幡影石幢高”。
得于夏景,则有 “地凉清鹤梦,林静肃僧仪”。
得于佛寺,则有 “松日明金象,苔龛响木鱼”;“解吟僧亦俗,爱舞鹤终卑”。
得于郊园,则有 “远陂春早渗,犹有水禽飞”。
得于乐府,则有 “晚妆留拜月,春睡更生香”。
得于寂寥,则有 “孤萤出荒池,落叶穿破屋”。
得于惬适,则有 “客来当意惬,花发遇歌成”。
七言云:“逃难人多分隙地,放生鹿大出寒林”;“得剑乍如添健仆,亡书久似忆良朋”;“孤屿池痕春涨满,小栏花韵午晴初”;“五更惆怅回孤枕,犹自残灯照落花”;“殷勤元日日,欹午又明年”。
皆不拘于一概也。盖绝句之作,本于诣极,此外千变万状,不知所以神而自神,岂容易哉!今足下之诗,时辈固有难色,倘复以全美为工,即知味外之旨矣。勉旃!
昔余游京华,未尝废丘壑。
矧乃归山川,心迹双寂寞。
虚馆绝诤讼,空庭来鸟雀。
卧疾丰暇豫,翰墨时间作。
怀抱观古今,寝食展戏谑。
既笑沮溺苦,又哂子云阁。
执戟亦以疲,耕稼岂云乐。
万事难并欢,达生幸可托。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
影铺秋水面,花落钓人头。
根老藏鱼窟,枝低系客舟。
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南方多没人,日与水居也,七岁而能涉,十岁而能浮,十五而能没矣。夫没者岂苟然哉?必将有得于水之道者。日与水居,则十五而得其道。生不识水,则虽壮,见舟而畏之。故北方之勇者,问于没人而求其所以没,以其言试之河,未有不溺者也。故凡不学而务求道,皆北方之学没者也。
月日,愈再拜:天地之滨,大江之濆,有怪物焉,盖非常鳞凡介之品汇匹俦也。其得水,变化风雨,上下于天不难也。
其不及水,盖寻常尺寸之间耳,无高山大陵旷途绝险为之关隔也,然其穷涸,不能自致乎水,为獱獭之笑者,盖十八九矣。如有力者,哀其穷而运转之,盖一举手一投足之劳也。然是物也,负其异於众也,且曰:“烂死于沙泥,吾宁乐之;若俯首帖耳,摇尾而乞怜者,非我之志也。”是以有力者遇之,熟视之若无睹也。其死其生,固不可知也。
今又有有力者当其前矣,聊试仰首一鸣号焉,庸讵知有力者不哀其穷而忘一举手,一投足之劳,而转之清波乎?其哀之,命也;其不哀之,命也;知其在命,而且鸣号之者,亦命也。
愈今者,实有类于是,是以忘其疏愚之罪,而有是说焉。阁下其亦怜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