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贤令

两汉曹操

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上之人求取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

“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今天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乎7?又得无有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

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白话译文

自古以来开国和中兴的君主,哪个不是得到贤德的能人和他一起治理国家的呢?在他们得到人才的时候,往往不出里巷,难道是偶然的际遇吗?是上边的人寻求发现的呀。这是特别需要访求贤才的时刻。

“孟公绰做大贵族的家臣是好的,但却当不了滕、薛这样小国的行政长官。”假如非得是廉洁的人,才可以任用,那么齐桓公怎么能称霸于世呢!当今天下有没有(像姜尚那样)身穿粗衣怀有真才在渭水岸边钓鱼的呢?又有没有(像陈平那样)被指斥为盗嫂受金而没有遇到魏无知推荐的呢?

诸位要帮助我发现那些埋没在下层的人才,只要是有才能的就举荐出来,使我能得到而任用他们。

词句注释

  1. 令:是一种文体名称,是皇帝或大官向文武官员或民众发布的一种告谕文字。
  2. 受命:古代把开国即帝位说成是受天命。这里指开国。中兴:由衰败而重新复兴。
  3. 曷(hé)尝:何曾,哪有。
  4. 曾:乃、往往。闾(lǘ)巷:里巷。
  5. “孟公绰(chuò)”二语:见《论语·宪问》,是孔子的话。孟公绰:鲁国人,性寡欲,廉洁有德。赵、魏:晋国赵氏与魏氏两家,世为晋卿,封邑比小国还大得多,后与韩三家分晋。老:家老,家臣,私家奴仆的头头。优:有余。滕、薛:两个小诸侯国,均在今山东境内。这句是说,孟公绰寡欲廉洁而缺乏才能,作为大贵族家臣头头是好的,作为小国的官员是不行的。
  6. 齐桓:齐桓公,姓姜,名小白,任用管仲,使齐国强大,成为五霸之首。但管仲并不廉洁,早年和鲍叔做买卖,他多取利金;后为齐相,生活奢侈。这句说齐桓公如果一定要用廉士,则不能用管仲,也就不能称霸于世了。
  7. 被褐(hè):穿着粗麻的黑色短衣。被褐怀玉比喻怀才不遇流于困顿,语见《老子》。这句指姜尚(字子牙),殷商末年钓于渭水岸边,被周文王访到,尊为国师,治理国家,使国家兴盛起来,最后佐周武王灭了商朝。
  8. 盗嫂受金:指陈平。汉高祖的谋臣陈平曾经和嫂子私通,又曾接受贿赂。魏无知了解他是个人才,就推荐给刘邦。刘邦问他有无此事,魏说,你问的是“行”,我荐的是“才”,当前最需人才,盗嫂受金算什么!后刘邦重用陈平,建功立业。
  9. 二三子:诸位,你们,指臣僚下属。佐:帮助。明扬仄(zè)陋:发现推举那些埋没在下层贱业中的人才。
  10. 唯才是举:只要有才能,就举荐上来。

作品赏析

这虽然也是一篇政策性极强的文章,但由于曹操求贤心切,字里行间,交织着深沉的感情,文辞恳切,语言淳朴率直。

文章开头从大处着眼,纵谈自古以来,“受命及中兴之君"成功之道莫不都是得力于“贤人君子"的“共治”。但因“上之人"往往不善于识别贤才,以致“贤人君子”有时就在附近,也没有发现。这就提出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要得贤,首先必须识贤。

文章第二段从泛泛而谈转入有针对性的议论,并提出“唯才是举"的用人方针。为了阐明提出这个方针的思想依据,他先原文照引了孔夫子的一段话,用孟公绰宜做什么什么和不宜做什么,来说明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的道理。接着又列举了三桩历史事实来证明“唯才是举”方针的正确性:齐桓公善于用人,成了春秋第一霸主,周文王赏识姜尚,完成了灭纣兴周大事业,陈平得魏无知推荐,为刘邦干出一番大事。在这个层次中,笔墨经济而传神。对于历史人物、事件,因为是人所共知的事,所以并不作细微末节的阐述。而只是择其大端,要言不烦的勾勒点染,并有机地融进了自己的思想感情,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这简要的文字中,随着感情的起伏,句式也错综变化。对孟公绰优缺点的评论,虽只是孔子的推测,但反映的却是用人政策的重大基本原则:扬长避短。所以引用了原文,显得严肃庄重。齐桓公是曹操所钦佩的,所以用了感叹句。而感叹之中又略含不需回答的反问口气,好像在自省,显得坚定有力,是作者内心激情的迸发。垂钓渭滨的姜尚,未遇魏无知的陈平,则是作者所要索求的人物,所以用了虚拟句,显得婉转、谦虚,富于情味,是作者内心激情的含蓄流露。

文章第三段以“吾得而用之”结语,点出举贤的目的,照应开头,开国中兴的雄心异志跃然纸上。“用世"的目的,对怀才不遇之士更具吸引力。

这篇令文,没有官方那种庸俗的气息。全文写的洒脱清峻,不加雕彩,说事言理,明自如话,于细细评说、反诘疑问中隐含着作者对贤才的一片诚挚渴求之心。文章虽短,但事理完备。这篇令文虽不注重辞采藻饰,读来却饶有风味,因为这篇文章用词形象贴切,比喻生动恰当。如运用姜尚、陈平事,没有更多地铺叙,而是以事出论,巧妙地将历史事实与人才标准统一起来,借史证己,以己说史。这种写法,既增强了令文的说服力,又使应用文字平添了一种文学意味;既容易使臣僚从历史中来体悟现实,又使自己提出的求贤标准有坚实的历史基础,可谓小中有大,实中有虚。

创作背景

文化背景

东汉是士人气势高涨的时代。由于自西汉武帝以来独尊儒术的影响,儒家在政府的政策性培植下得到极大的发展,在当时能通经的士人,不但在政治上、学术上享有优越的地位,在社会上也享有高度的评价。因此,士人也自视甚高,对自我的德行要求也甚高。西汉亡后,经过战乱,光武终于中兴汉室,光武帝为鼓励在纷乱之时保持高风亮节、特立独行的节义之士,特别予以表扬,此举固无不当,但却造成一种为享大名于天下而刻意隐逸、或以借“道德良好”来达到引人注目、立异名高的目的。于是,选举、群召等拔取政治人才的制度,一变而被扭曲为“道德比赛”的工具。道德是必要的,但它是一种发自内心,印证于日常生活的修养,它固然可以评议、比较出一个人修养的高低,但却不适合拿来比赛,因为毕竟道德修养的目的,在于端正人的行为与社会风气,而不是与人一较高下来猎取官位或沽名钓誉。然而这种道德比赛却确已成为当时的风气。再加上东汉末年政治腐败,宦官、外戚交互窃柄,更促使士人激愤,太学“清议”更应运而生。司马光曾说过:“三代以来,风俗以东汉最美。”这话不错,但仅止于个人的道德;亦即士人当时的关注、评议之焦点与判准,大多以私德为断,而缺乏对实际治事能力的考虑。因此,风俗虽美,但士风虚矫,空谈道德,但事功全无,缺乏实事求是之精神;于是乎天下分崩,苍生饱受流离之苦。至曹操崛起之时,士人大都均与道德告别了,其态度呈现一种两极化的发展:一是由清议转为“清谈”,超乎现实,在乱世中依然潇洒悠哉游哉,走向清虚空灵之路;另一就是由不齿做一个这种空言道德,百无一用的废物,而反动为循名责实,只讲求如何强力操作实际政治,而明白宣告道德破产。这两条路线的发展,成为魏晋时期的历史主流。

政治背景

赤璧之战后,刘备占有了荆州和附近诸郡;孙权力量也日益壮大;三国鼎立局面己基本形成。曹操要实现统一天下的理想,阻力非常的大。于是他在建安十五年(210年),以迫切的心情,写了这道求贤令,希望有更多的“贤人君子”和他一起“共治天下“。

名家点评

  • 张溥:“帝王之家,文章瑰玮,前有曹魏,后有萧梁,然曹氏称最矣!”(《汉魏六朝百三家集题辞·魏武帝集》)
  • 杨钧:“湘绮(王阎运)教人作文,必学范书(后汉书)及曹操文。曹文无长篇,篇数尤少,如何可学,余甚疑之。后乃知其短篇,皆具长篇气力,不骈不散,有子长(司马迁)之遗则。盖孟德诗文,皆有过人之处,其气概之雄伟,乃得之天生。犹之阮嗣宗,诗文皆御风而行,不许他人拟议也。”(陈登原《国史旧闻》引)
  • 郭预衡:“像这样的政令文章,在战国以后,经过两汉几百年间,都不曾有过,两汉帝王也曾多次下过求贤的诏令,其中所说大都是先德而后才,没有讲‘唯才是举’的。更没有讲‘不忠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便‘勿有所遗’的。曹操为什么这样说呢?一方面当时确实急需人才,迫不及待,用人不能求全责备;另一方面,东汉以来社会上所谓‘孝廉’、所谓‘‘仁孝’,早已是空;行其名,要用人才,必须打破传统,‘唯才是举’。不过曹操的‘唯才是举’主要是指那些为我所用之才;如果不为我用,即使是人才也未必举的。”(《中国散文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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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描述:

曹操(155年-220年3月15日),字孟德,一名吉利,小字阿瞒,一说本姓夏侯,沛国谯县(今安徽省亳州市)人。中国古代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书法家,中国东汉末年的权臣,亦是曹魏政权的奠基者。太尉曹嵩之子。

曹操知兵法,工书法,擅诗歌。其诗多抒发政治抱负,反映汉末人民的苦难生活,气魄雄伟,慷慨悲凉,开建安文学之风。著有《魏武帝集》,已佚失。今人辑有《曹操集》。建安二十五年(220年),曹操病死于洛阳,享年六十六岁。曹魏建立后,被追尊为太祖,谥号武皇帝,葬于高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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