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受命及中兴之君,曷尝不得贤人君子与之共治天下者乎?及其得贤也,曾不出闾巷,岂幸相遇哉?上之人求取之耳。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贤之急时也。
“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今天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乎7?又得无有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
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
自古以来开国和中兴的君主,哪个不是得到贤德的能人和他一起治理国家的呢?在他们得到人才的时候,往往不出里巷,难道是偶然的际遇吗?是上边的人寻求发现的呀。这是特别需要访求贤才的时刻。
“孟公绰做大贵族的家臣是好的,但却当不了滕、薛这样小国的行政长官。”假如非得是廉洁的人,才可以任用,那么齐桓公怎么能称霸于世呢!当今天下有没有(像姜尚那样)身穿粗衣怀有真才在渭水岸边钓鱼的呢?又有没有(像陈平那样)被指斥为盗嫂受金而没有遇到魏无知推荐的呢?
诸位要帮助我发现那些埋没在下层的人才,只要是有才能的就举荐出来,使我能得到而任用他们。
这虽然也是一篇政策性极强的文章,但由于曹操求贤心切,字里行间,交织着深沉的感情,文辞恳切,语言淳朴率直。
文章开头从大处着眼,纵谈自古以来,“受命及中兴之君"成功之道莫不都是得力于“贤人君子"的“共治”。但因“上之人"往往不善于识别贤才,以致“贤人君子”有时就在附近,也没有发现。这就提出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要得贤,首先必须识贤。
文章第二段从泛泛而谈转入有针对性的议论,并提出“唯才是举"的用人方针。为了阐明提出这个方针的思想依据,他先原文照引了孔夫子的一段话,用孟公绰宜做什么什么和不宜做什么,来说明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的道理。接着又列举了三桩历史事实来证明“唯才是举”方针的正确性:齐桓公善于用人,成了春秋第一霸主,周文王赏识姜尚,完成了灭纣兴周大事业,陈平得魏无知推荐,为刘邦干出一番大事。在这个层次中,笔墨经济而传神。对于历史人物、事件,因为是人所共知的事,所以并不作细微末节的阐述。而只是择其大端,要言不烦的勾勒点染,并有机地融进了自己的思想感情,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在这简要的文字中,随着感情的起伏,句式也错综变化。对孟公绰优缺点的评论,虽只是孔子的推测,但反映的却是用人政策的重大基本原则:扬长避短。所以引用了原文,显得严肃庄重。齐桓公是曹操所钦佩的,所以用了感叹句。而感叹之中又略含不需回答的反问口气,好像在自省,显得坚定有力,是作者内心激情的迸发。垂钓渭滨的姜尚,未遇魏无知的陈平,则是作者所要索求的人物,所以用了虚拟句,显得婉转、谦虚,富于情味,是作者内心激情的含蓄流露。
文章第三段以“吾得而用之”结语,点出举贤的目的,照应开头,开国中兴的雄心异志跃然纸上。“用世"的目的,对怀才不遇之士更具吸引力。
这篇令文,没有官方那种庸俗的气息。全文写的洒脱清峻,不加雕彩,说事言理,明自如话,于细细评说、反诘疑问中隐含着作者对贤才的一片诚挚渴求之心。文章虽短,但事理完备。这篇令文虽不注重辞采藻饰,读来却饶有风味,因为这篇文章用词形象贴切,比喻生动恰当。如运用姜尚、陈平事,没有更多地铺叙,而是以事出论,巧妙地将历史事实与人才标准统一起来,借史证己,以己说史。这种写法,既增强了令文的说服力,又使应用文字平添了一种文学意味;既容易使臣僚从历史中来体悟现实,又使自己提出的求贤标准有坚实的历史基础,可谓小中有大,实中有虚。
东汉是士人气势高涨的时代。由于自西汉武帝以来独尊儒术的影响,儒家在政府的政策性培植下得到极大的发展,在当时能通经的士人,不但在政治上、学术上享有优越的地位,在社会上也享有高度的评价。因此,士人也自视甚高,对自我的德行要求也甚高。西汉亡后,经过战乱,光武终于中兴汉室,光武帝为鼓励在纷乱之时保持高风亮节、特立独行的节义之士,特别予以表扬,此举固无不当,但却造成一种为享大名于天下而刻意隐逸、或以借“道德良好”来达到引人注目、立异名高的目的。于是,选举、群召等拔取政治人才的制度,一变而被扭曲为“道德比赛”的工具。道德是必要的,但它是一种发自内心,印证于日常生活的修养,它固然可以评议、比较出一个人修养的高低,但却不适合拿来比赛,因为毕竟道德修养的目的,在于端正人的行为与社会风气,而不是与人一较高下来猎取官位或沽名钓誉。然而这种道德比赛却确已成为当时的风气。再加上东汉末年政治腐败,宦官、外戚交互窃柄,更促使士人激愤,太学“清议”更应运而生。司马光曾说过:“三代以来,风俗以东汉最美。”这话不错,但仅止于个人的道德;亦即士人当时的关注、评议之焦点与判准,大多以私德为断,而缺乏对实际治事能力的考虑。因此,风俗虽美,但士风虚矫,空谈道德,但事功全无,缺乏实事求是之精神;于是乎天下分崩,苍生饱受流离之苦。至曹操崛起之时,士人大都均与道德告别了,其态度呈现一种两极化的发展:一是由清议转为“清谈”,超乎现实,在乱世中依然潇洒悠哉游哉,走向清虚空灵之路;另一就是由不齿做一个这种空言道德,百无一用的废物,而反动为循名责实,只讲求如何强力操作实际政治,而明白宣告道德破产。这两条路线的发展,成为魏晋时期的历史主流。
赤璧之战后,刘备占有了荆州和附近诸郡;孙权力量也日益壮大;三国鼎立局面己基本形成。曹操要实现统一天下的理想,阻力非常的大。于是他在建安十五年(210年),以迫切的心情,写了这道求贤令,希望有更多的“贤人君子”和他一起“共治天下“。
生平四十老柴荆,此日麻鞋拜故京。
谁使山河全破碎?可堪翦伐到园陵!
牛羊践履多新草,冠盖雍容半旧卿。
歌泣不成天已暮,悲风日夜起江生。
朝搴苑中兰,畏彼霜下歇。
暝还云际宿,弄此石上月。
鸟鸣识夜栖,木落知风发。
异音同致听,殊响俱清越。
妙物莫为赏,芳醑谁与伐?
美人竟不来,阳阿徒晞发。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谁谓相去远,隔此西掖垣。
拘限清切禁,中情无由宣。
思子沉心曲,长叹不能言。
起坐失次第,一日三四迁。
步出北寺门,遥望西苑园。
细柳夹道生,方塘含清源。
轻叶随风转,飞鸟何翻翻。
乖人易感动,涕下与衿连。
仰视白日光,皦皦高且悬。
兼烛八纮内,物类无颇偏。
我独抱深感,不得与比焉。
余昔于江陵,见天台司马子微,谓余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因著大鹏遇希有鸟赋以自广。此赋已传于世,往往人间见之。悔其少作,未穷宏达之旨,中年弃之。及读晋书,睹阮宣子大鹏赞,鄙心陋之。遂更记忆,多将旧本不同。今复存手集,岂敢传诸作者?庶可示之子弟而已。其辞曰:
南华老仙,发天机于漆园。吐峥嵘之高论,开浩荡之奇言。徵至怪于齐谐,谈北溟之有鱼。吾不知其几千里,其名曰鲲。化成大鹏,质凝胚浑。脱鬐鬣于海岛,张羽毛于天门。刷渤澥之春流,晞扶桑之朝暾。燀赫乎宇宙,凭陵乎昆仑。一鼓一舞,烟朦沙昏。五岳为之震荡,百川为之崩奔。
尔乃蹶厚地,揭太清。亘层霄,突重溟。激三千以崛起,向九万而迅征。背嶪太山之崔嵬,翼举长云之纵横。左回右旋,倏阴忽明。历汗漫以夭矫,羾阊阖之峥嵘。簸鸿蒙,扇雷霆。斗转而天动,山摇而海倾。怒无所搏,雄无所争。固可想象其势,仿佛其形。
若乃足萦虹蜺,目耀日月。连轩沓拖,挥霍翕忽。喷气则六合生云,洒毛则千里飞雪。邈彼北荒,将穷南图。运逸翰以傍击,鼓奔飙而长驱。烛龙衔光以照物,列缺施鞭而启途。块视三山,杯观五湖。其动也神应,其行也道俱。任公见之而罢钓,有穷不敢以弯弧。莫不投竿失镞,仰之长吁。
尔其雄姿壮观,坱轧河汉。上摩苍苍,下覆漫漫。盘古开天而直视,羲和倚日以旁叹。缤纷乎八荒之间,掩映乎四海之半。当胸臆之掩昼,若混茫之未判。忽腾覆以回转,则霞廓而雾散。
然后六月一息,至于海湄。欻翳景以横翥,逆高天而下垂。憩乎泱漭之野,入乎汪湟之池。猛势所射,馀风所吹。溟涨沸渭,岩峦纷披。天吴为之怵栗,海若为之躨跜。巨鳌冠山而却走,长鲸腾海而下驰。缩壳挫鬣,莫之敢窥。吾亦不测其神怪之若此,盖乃造化之所为。
岂比夫蓬莱之黄鹄,夸金衣与菊裳?耻苍梧之玄凤,耀彩质与锦章。既服御于灵仙,久驯扰于池隍。精卫殷勤于衔木,鶢鶋悲愁乎荐觞。天鸡警晓于蟠桃,踆乌晰耀于太阳。不旷荡而纵适,何拘挛而守常?未若兹鹏之逍遥,无厥类乎比方。不矜大而暴猛,每顺时而行藏。参玄根以比寿,饮元气以充肠。戏旸谷而徘徊,冯炎洲而抑扬。
俄而希有鸟见谓之曰:伟哉鹏乎,此之乐也。吾右翼掩乎西极,左翼蔽乎东荒。跨蹑地络,周旋天纲。以恍惚为巢,以虚无为场。我呼尔游,尔同我翔。于是乎大鹏许之,欣然相随。此二禽已登于寥廓,而斥鷃之辈,空见笑于藩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