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江上晚来堪画处,钓鱼人一蓑归去。
天色将晚,突然下起了大雪,那纷飞的雪花像盛开梅花又像飘飞的柳絮。江上的晚景美的就像画般,江面上一位披着蓑衣的渔翁正划着小船归去。
这首小令写的是江滨黄昏时分的雪中景色。“天将暮,雪乱舞”这两句开门见山,写出了傍晚时大雪纷飞的情形。一个“乱”字形容雪花纷纷扬扬,扑面而来之状,一个舞”字以拟人手法表现雪花飘飞的潇洒恣肆之姿。以下紧接一句“半梅花半飘柳絮”,采取比体,以梅花的清莹皎洁与柳絮的轻柔淡雅来比喻暮雪景色,妙在两“半”字,凝在林梢树头的积雪,远远望去洁白宁静宛如梅花开放;正在空中降下的飞雪,则又如点点飞扬的柳絮随风飘荡。这三句生动传神地描写出了黄昏雪景的优美之处,也构成了整个画面的环境。
下句“江上晚来堪画处”这才把镜头推近,由满天飞雪集中到江边。江上最动人的图景是这一幅江天暮雪图的“点睛”之笔:“钓鱼人一蓑归去。”在这暮色苍茫之中,一位孤独的寒江钓鱼人,正披一袭蓑衣,驾一叶扁舟,冒着漫天飞扬的大雪,缓缓驶回家去。苍茫、洁白的环境,正烘托出他的清高孤傲、不同凡俗的胸怀。有此一笔,可以说前面的景物都活起来了,整个诗境由一幅静态的雪景变成了一组动态的情景交融的镜头。而那位不畏严寒、秉性高洁的钓鱼人,是诗人精神格调的象征。
马致远写景的小令,大多不作细致的景物描写,而擅以类似写意画的手法,以简洁的笔触,抓住景物最明显的特征,寥寥几笔就传达出景物的神态,同时又表现出作者强烈的艺术个性。这首《江天暮雪》就是其中典型的一例。
在元代社会中,马致远和许多文人作家一样,不满当时蒙古贵族腐败、落后的统治,愤世嫉俗,不与统治者合流,远疏科举,放浪江湖,甚至甘愿沉沦社会底层,接近平民百姓,了解他们的饥苦,用写杂剧、作散曲的形式申张正义,砧贬时弊,但又不可能完全超脱出来,只期尽可能保持高尚气节,求及自身净化。马致远晚年求仙觅道、消极避世,在辞官归隐的时候写下这首小令。
天机织罢月梭闲,石壁高垂雪练寒。冰丝带雨悬霄汉,几千年晒未干。露华凉人怯衣单。似白虹饮涧,玉龙下山,晴雪飞滩。
近闻北虏衰乱,诸公未有如上修饬内治以待外攘者。书生感愤不能已,用辛稼轩《金缕词》述怀。此词盖鹭鸶林寄陈同甫者,韵险甚。稼轩自和凡三篇,语意俱到。捧心效颦,辄不自控揆,同志毋以其迂而废其言。
往事何堪说。念人生、消磨寒暑,漫营裘葛。少日功名频看镜,绿鬓鬅鬙未雪。渐老矣、愁生华发。国耻家仇何年报,痛伤神、遥望关河月。悲愤积,付湘瑟。
人生未可随时别。守忠诚、不替天意,自能符合。误国诸人今何在,回首怨深次骨。叹南北、久成离绝。中夜闻鸡狂起舞,袖青蛇、戛击光磨铁。三太息,眦空裂。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都道晚凉天气好;有明月、怕登楼。
年事梦中休,花空烟水流。燕辞归、客尚淹留。垂柳不萦裙带住,漫长是、系行舟。
独客单衾谁念我,晓来凉雨飕飕。缄书欲寄又还休,个侬憔悴,禁得更添愁。
曾记年年三月病,而今病向深秋。庐龙风景白人头,药炉烟里,支枕听河流。
余妻之曾大父王翁致谦,宋丞相魏公之后。自大名徙宛丘,后又徙馀姚。元至顺间,有官平江者,因家昆山之南戴,故县人谓之南戴王氏。翁为人倜傥奇伟,吏部左侍郎叶公盛、大理寺卿章公格一时名德,皆相友善,为与连姻。成化初,筑室百楹于安亭江上,堂宇闳敞,极幽雅之致,题其扁曰“世美”。四明杨太史守阯为之记。
嘉靖中,曾孙某以逋官物粥于人。余适读书堂中,吾妻曰:“君在,不可使人顿有《黍离》之悲。”余闻之,固已恻然,然亦自爱其居闲靓,可以避俗嚣也。乃谋质金以偿粥者,不足,则岁质贷。五六年,始尽雠其直。安亭俗呰窳而田恶。先是县人争以不利阻余,余称孙叔敖请寝之丘、韩献子迁新田之语以为言,众莫不笑之。 余于家事,未尝訾省。吾妻终亦不以有无告,但督僮奴垦荒菜,岁苦旱而独收。每稻熟,先以为吾父母酒醴,乃敢尝酒。获二麦,以为舅姑羞酱,乃烹饪。祭祀、宾客、婚姻、赠遗无所失,姊妹之无依者悉来归,四方学者馆饩莫不得所。有遘悯不自得者,终默默未尝有所言也。以余好书,故家有零落篇牍,辄令里媪访求,遂置书无虑数千卷。
庚戌岁,余落第出都门,从陆道旬日至家。时芍药花盛开,吾妻具酒相问劳。余谓:“得无有所恨耶?”曰:“方共采药鹿门,何恨也?”长沙张文隐公薨,余哭之恸,吾妻亦泪下,曰:“世无知君者矣!然张公负君耳!”辛亥五月晦日,吾妻卒,实张文隐公薨之明年也。
后三年,倭奴犯境,一日抄掠数过,而宅不毁,堂中书亦无恙。然余遂居县城,岁一再至而已。辛酉清明日,率子妇来省祭,留修圮坏,居久之不去。一日,家君燕坐堂中,惨然谓余曰:“其室在,其人亡,吾念汝妇耳!”余退而伤之,述其事,以为《世美堂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