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岭去天知几尺,岭上秦关,关上元时阕。谁信京华尘里客,独来绝塞看明月。
如此高寒真欲绝,眼底千山,一半溶溶白。小立西风吹素帻,人间几度生华发。
连绵不绝的丛山峻岭离天如此之近。建在山岭上的居庸关,关上有古代的云台。又有谁相信京城中追名逐利的过客,独自一人来这荒郊野外来看关上的明月。
如此站在高处不胜寒,俯首望去群山尽收,山顶的一半白雪覆盖。一阵西风吹过,掠起包头素巾,露出头上的白发,让人感慨时光匆匆。
去居庸关给王国维的感觉大概是从李白《蜀道难》的“连峰去天不盈尺”引起的。“连岭去天知几尺,岭上秦关,关上元时阙”是写实,颇有些“秦时明月汉时关”的苍凉。但“谁信京华尘里客,独来绝塞看明月”,却不尽是唐人那种“边愁”的感慨。“京华尘里客”用的本是“京洛尘”的典故。现在王国维也离开故乡到京城来了,他刚一来就对京城这个名利场极不适应,当别人在名利场中相煎相轧尚且不暇的时候,他却独自一个人在月明的夜晚来到长城寻找自己的世界。站在长城上观赏明月,那开阔的视野、光明的胸襟和透彻的思考反省就尽在不言之中了。
“如此高寒真欲绝”也是写实,而词中“高寒”,却因“眼底千山,一半溶溶白”的境界而似乎有某种象征的含义在。“溶溶白”写的是月色,但“明月如霜”,月色在古典诗词中给人的联想就常常就是寒冷的霜雪。所以,“眼底千山,一半溶溶白”在这里就兼有了杜甫“一览众山小”的博大。因此,这“高寒”的环境虽然是写实,而“高寒”的品质却有一种引人深思联想的作用,它代表了一种冷静、睿智而又孤寂的境界。所谓“京华尘里客”,都是热衷的、短视的。作者身为“京华尘里客”却追求那种冷静与睿智的境界,自然就成了一只“孤雁”,不得不忍受与睿智不能给人带来任何尘世间的好处,只能增加人的痛苦与孤独。
“小立西风吹素帻”作者强调自己戴的是“素帻”,这就令人联想到一种没有受到过尘埃污染的“本然”的品格。“素帻”在古代常用于丧事,所以在这里也有可能是用这个词来暗指他自己遭遇丧事的不幸。
因为作者本是要借长城明月的开阔皎洁来排遣内心的悲伤,最终却仍然回到“人间几度生华发”的悲伤。词中那种高远、皎洁而又寒冷之至的境界,可以引发读者产生比《减字木兰花·乱山四倚》更为广泛的联想。
这首《蝶恋花》写于1907年中秋节前后。王国维接连遭受失去亲人的打击之后,对生命无常更敏锐的感受。尤其是王国维这种偏受哲学思考的人,内心伤痛更会加深他对人生意义的思考。这首词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写成的。
富贵有馀乐,贫贱不堪忧。谁知天路幽险,倚伏互相酬。请看东门黄犬,更听华亭清唳,千古恨难收。何似鸱夷子,散发弄扁舟。
鸱夷子,成霸业,有馀谋。致身千乘卿相,归把钓渔钩。春昼五湖烟浪,秋夜一天云月,此外尽悠悠。永弃人间事,吾道付沧洲。
为有云屏无限娇,凤城寒尽怕春宵。
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
高峡流云,人随飞鸟穿云去。数峰着雨。相对青无语。
岭上金光,岭下苍烟沍。人间曙。疏林平楚。历历来时路。
须如猬毛磔,面如紫石棱。
丈夫出门无万里,风云之会立可乘。
追奔露宿青海月,夺城夜蹋黄河冰。
铁衣度碛雨飒飒,战鼓上陇雷凭凭。
三更穷虏送降款,天明积甲如丘陵。
中华初识汗血马,东夷再贡霜毛鹰。
群阴伏,太阳升,胡无人,宋中兴。
丈夫报主有如此,笑人白首篷窗灯。
余性好山水,而吾桐山水奇秀,甲于他县。吾卜居于南山,距县治二十余里,前后左右皆平岗,逶迤回合,层叠无穷,而独无大山;水则仅陂堰池塘而已,亦无大流。至于远山之环绕者,或在十里外,或在二三十里外,浮岚飞翠,叠立云表。吾尝以为看远山更佳,则此地虽无大山,而亦未尝不可乐也。
出大门,循墙而东,有平岗,尽处土隆然而高。盖屋面西南,而此地面西北,于是西北诸峰,尽效于襟袖之间。其上有古松数十株,皆如虬龙,他杂树亦颇多有。且有隙地稍低,余欲凿池蓄鱼种莲,植垂柳数十株于池畔。池之东北,仍有隙地,可以种竹千个。松之下筑—亭,而远山如屏,列于其前,于是名亭曰“数峰”,盖此亭原为西北数峰而筑也。计凿池构亭种竹之费,不下数十金,而余力不能也,姑预名之,以待诸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