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渐稀,漏频转,何处轮台声怨?香阁掩,杏花红,月明杨柳风。
挑锦字,记情事,惟愿两心相似。收泪语,背灯眠,玉钗横枕边。
天上的繁星渐渐地稀落了,更漏声声在向远处移动,不知是从什么地方,传来哀怨的《轮台曲》声。香闺的门虚掩着,院中杏花艳红,明亮的月光里杨柳随风舞动。
对灯写信,字字写下往昔的情思,只愿他与我心思相同。和泪收起书信,上床背灯而眠,玉钗斜斜地横落枕边。
这是一首写思妇的词,笔触细腻,可见花间词人传情入微的本领。
星稀漏转,夜已深沉。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轮台曲》的歌声,情调哀怨。《轮台》为边地乐曲,入耳自唤起对戍边亲人相思和惦念之情。诗词中对边疆,每有随意拈出一个地名用以代指或泛指,对此词的《轮台》也可作如是观。
这偶尔一现的幻听、幻觉,一时间给思妇似乎身临塞外,即将见到亲人的惊喜。在迷茫中开门看塞外风光,扑入眼帘的仍然是朝夕相对的江南春色,方知自己依然独处深闺。“香阁掩”三字,从中传出失望的叹息,于是也不难想象她无可奈何地掩门而卧的情态,总之,还是关门睡觉吧,任它杏花明月柳风。一切良辰美景,对她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只能徒增惆怅而已。“香阁掩”以乐景写哀,大有唐人所云“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刘方平诗句)失望情味。
可是她再也睡不着了。她起来给对方写信以寄相思,同时回忆着两人欢聚时种种快乐的往事,只愿像往日一样两心相印,便可聊以自慰了。“惟愿”两字,可见不敢抱太高的希望,透露出凄咽的悲音。她不敢想象是否还有重聚的一天。
睡不着,起来写信;可是又写不下去,只好再去睡觉。她擦了擦眼泪,懒得灭灯,背着灯光,和衣而卧,一条玉钗从她头上悄悄地滑下,落在枕边。“背灯眠”三字,描摹百般无奈的慵懒情状,如在眼前。“玉钗横枕边”,从虚处传写钗坠鬓乱、首如飞蓬的睡态,微妙地烘托出女主人公厌厌不乐的心理。
这这首词词体虽小,却能一波三折,夜深幻听的惊喜,觉来的孤独惆怅,锦字难织,玉钗横枕,思妇心理的波澜迭出,层层演进,曲尽其情。全词文笔清淡,上片仅用“杏花红”略作点染,以反衬寂寞心情。“月明杨柳风”,尤是天然好语,可以想见夜风轻拂,柳条参差,月下弄影的清绝之景。虽从北齐萧悫名句“杨柳月中疏”(《秋思》)化出,但是丝毫不着痕迹。结句更是出奇制胜,抓住落在枕边的一根小小的玉钗作为道具,纯用侧笔摩态,十分传神。

南阳宋定伯年少时,夜行逢鬼。问曰:“谁?”鬼言:“鬼也。”鬼问:“汝复谁?”定伯诳之,言:“我亦鬼。”鬼问:“欲至何所?”答曰:“欲至宛市。”鬼言:“我亦欲至宛市。”遂行数里。
鬼言:“步行太亟(说明:有的版本中“亟”作“迟”,“迟”为“缓慢”之意),可共递相担也。”定伯曰:“大善。”鬼便先担定伯数里。鬼言:“卿太重,将非鬼也?”定伯言:“我新鬼,故身重耳。”定伯因复担鬼,鬼略无重。如是再三。
定伯复言:“我新鬼,不知有何所畏忌?”鬼答言:“惟不喜人唾。”于是共行。道遇水,定伯令鬼先渡,听之,了然无声音。定伯自渡,漕漼作声。鬼复言:“何以作声?”定伯曰:“新鬼,不习渡水故耳,勿怪吾也。”
行欲至宛市,定伯便担鬼著肩上,急持之。鬼大呼,声咋咋然,索下,不复听之。径至宛市中。下著地,化为一羊,便卖之。恐其变化,唾之。得钱千五百,乃去。于时石崇言:“定伯卖鬼,得钱千五百文。”
悠悠雨初霁,独绕清溪曲。
引杖试荒泉,解带围新竹。
沉吟亦何事,寂寞固所欲。
幸此息营营,啸歌静炎燠。
麦浪翻晴风飐柳,已过伤春候。因甚为他成僝僽?毕竟是春迤逗。
红药阑边携素手,暖语浓于酒。盼到园花铺似绣,却更比春前瘦。
朝朝琼树后庭花,步步金莲潘丽华,龙蟠虎踞山如画。伤心诗句多,危城落日寒鸦。凤不至空台上,燕飞来百姓家,恨满天涯。
余尝论画,以为人禽宫室器用皆有常形。至于山石竹木,水波烟云,虽无常形,而有常理。常形之失,人皆知之。常理之不当,虽晓画者有不知。故凡可以欺世而取名者,必托于无常形者也。虽然,常形之失,止于所失,而不能病其全,若常理之不当,则举废之矣。以其形之无常,是以其理不可不谨也。世之工人,或能曲尽其形,而至于其理,非高人逸才不能辨。
与可之于竹石枯木,真可谓得其理者矣。如是而生,如是而死,如是而挛拳瘠蹙,如是而条达遂茂,根茎节叶,牙角脉缕,千变万化,未始相袭,而各当其处。合于天造,厌于人意。盖达士之所寓也欤。
昔岁尝画两丛竹于净因之方丈,其后出守陵阳而西也,余与之偕别长老道臻师,又画两竹梢一枯木于其东斋。臻方治四壁于法堂,而请于与可,与可既许之矣,故余并为记之。必有明于理而深观之者,然后知余言之不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