览宫宇之显丽,实大人之攸居。建三台于前处,飘飞陛以凌虚。连云阁以远径,营观榭于城隅。亢高轩以迥眺,缘云霓而结疏。仰西岳之崧岑,临漳滏之清渠。观靡靡而无终,何渺渺而难殊。亮灵后之所处,非吾人之所庐。
于是仲春之月,百卉丛生。萋萋蔼蔼,翠叶朱茎。竹林青葱,珍果含荣。凯风发而时鸟欢,微波动而水虫鸣。感气运之和顺,乐时泽之有成。遂乃浮素盖,御骅骝。命友生,携同俦。诵风人之所叹,遂驾言而出游。步北园而驰骛,庶翱翔以解忧。望洪池之滉漾,遂降集乎轻舟。沉浮蚁于金罍,行觞爵于好仇。丝竹发而响厉,悲风激于中流。且容与以尽观,聊永日而志愁。嗟羲和之奋策,怨曜灵之无光。念人生之不永,若春日之微霜。谅遗名之可纪,信天命之无常。愈志荡以淫游,非经国之大纲。罢曲宴而旋服,遂言归乎旧房。
观览魏宫的雄伟华丽,确实适合魏王所居住。在文昌殿前修建了铜雀、金虎、冰井三台,台阶之高如飘飞而升入空中。以高高的栈道相互联接,既可直行而前,又可周行于观、榭而达西北城门楼。面对着长廊之窗,可隔窗远望,长廊上接云霓而窗连着窗。抬头可看到西岳华山起伏的峰峦,俯首下观缓缓流淌着漳滏之水的清渠。观赏华美的建筑而望不尽,思绪何其辽远而不能断绝。这里确实是魏王所居之处,不是我们这些人的栖身之地。
因此时当仲春之月,百草丛生。草木茂盛而繁密,绿叶生长在朱茎。竹林青青透出碧绿色,珍奇果树含苞而待发。温暖的南风吹来,候鸟高兴地鸣叫着,微波轻动而水虫长鸣。感叹时事的迁移如此调和顺畅,喜悦四时有常万物得以生成。于是就蒙上白色车蓬,驾御骏马,吩咐友人,携带亲朋,诵读《诗经·泉水》之章,驾车而出游。进入玄武苑而放马奔驰,希望能翱翔上天而解忧。眼望玄武池波光闪动,于是弃车而齐集轻舟。将美酒倒入金罄,与朋友依次传递觞爵喝干酒杯。管弦奏出之音激越而高亢,凄厉之声在中流回荡。暂时安闲自得而尽情,姑且整天在此消磨时间而忘忧。叹息羲和扬鞭而车行之快,遗憾白日西落而天色无光。痛念人生如此短暂,如同春日薄霜易于消融。名声流传后世诚然可以记载,确信人生之路祸福无常。越发纵情放志无节制而漫游。非治国安邦之大纲。撤去私宴而回还,于是各自回到平常所住之房。
此赋借“节游”对内心苦闷进行了一次审美体验,对人生价值进行一次理性探索。由于作者特殊的境遇和追求,其内心深处的忧思是无法解脱的,其精神所驰骋的是一个比邺下北园远为广大的世界,一日的园中之游,反而把作者胸中的郁积释放到了无边无际的宇宙太空,最终把作者引向了天命无常和时空无限的哲学思考和人生选择,从而使作者将岁月的蹉跎和生命的虚掷看得更真切。这对于作者的苦闷与伤感来说,无疑是一种未曾解脱的解脱。
赋的开头描画了邺都皇宫的壮丽,望不尽的宫观台榭,匝地连天,本可以发人浩叹,作游仙之想。然而“亮灵后之所处,非吾入之所庐”,笔锋一转,从日益使人脱离现实的沉闷空问走间富有自然活力的天地。这里,“凯风发而时鸟谨,微波动而水虫鸣”,到处都可以感受到造化的施与和生命的欢乐。于是,作者情不自禁,呼朋唤侣,纵意遨游,或漫步于北园,或荡桨乎洪池,诗酒唱和,逍遥容与。然而,声色的满足毕竟不能欺骗心灵的渴求,“丝竹发而响厉,悲风激于中流”,苦闷的阴影始终折磨着暂时的欢乐,它们矛盾着、冲突着、较量着,感性的追逐和理智的呼唤产生了错位,仿佛希腊神话中日神与酒神的搏斗。把人生推上了悲剧的舞台。作者既不能在酒神的醉狂世界“完全忘了自己”,又不能摆脱日神理性之光的神圣启示:只有把短暂的人生与“经国大业”联系起来,才能获得生命的超越和永恒!结果,这次春游,现身说法地宣告了“及时行乐”的颓废主义的破产。“非经国之大纲”的理性武器向《古诗十九首》“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的末世思潮提出了挑战,显示了作者积极的人生态度和政治情。
全赋紧扣‘游”字,一改汉赋呆板凝滞令人厌倦的静态模写,在叙游中描写、抒情、议论,四者有机结合,层次清晰地将笔下种种景观随着游踪和情感的变化展现在读者眼前,颇有引入入胜和身临其境之感。
杨修也有《节游赋》,当为唱和之作。但王粲、徐斡等付诸阀如,则可能王粲诸人已逝,所以此赋疑作于建安二十二年(217年)春徐斡、王粲等死于瘟疫之后。
南高峰,北高峰,一片湖光烟霭中。春来愁杀侬。
郎意浓,妾意浓。油壁车轻郎马骢,相逢九里松。
巳公茅屋下,可以赋新诗。
枕簟入林僻,茶瓜留客迟。
江莲摇白羽,天棘蔓青丝。
空忝许询辈,难酬支遁词。
管仲相桓公,霸诸侯,攘夷狄,终其身齐国富强,诸侯不叛。管仲死,竖刁、易牙、开方用,桓公薨于乱,五公子争立,其祸蔓延,讫简公,齐无宁岁。
夫功之成,非成于成之日,盖必有所由起;祸之作,不作于作之日,亦必有所由兆。故齐之治也,吾不曰管仲,而曰鲍叔;及其乱也,吾不曰竖刁、易牙、开方,而曰管仲。何则?竖刁、易牙、开方三子,彼固乱人国者,顾其用之者,桓公也。夫有舜而后知放四凶,有仲尼而后知去少正卯。彼桓公何人也?顾其使桓公得用三子者,管仲也。仲之疾也,公问之相。当是时也,吾以仲且举天下之贤者以对。而其言乃不过曰竖刁、易牙、开方三子非人情,不可近而已。
呜呼!仲以为桓公果能不用三子矣乎?仲与桓公处几年矣,亦知桓公之为人矣乎?桓公声不绝于耳,色不绝于目,而非三子者则无以遂其欲。彼其初之所以不用者,徒以有仲焉耳。一日无仲,则三子者可以弹冠而相庆矣。仲以为将死之言可以絷桓公之手足耶?夫齐国不患有三子,而患无仲。有仲,则三子者,三匹夫耳。不然,天下岂少三子之徒?虽桓公幸而听仲,诛此三人,而其余者,仲能悉数而去之耶?呜呼!仲可谓不知本者矣!因桓公之问,举天下之贤者以自代,则仲虽死,而齐国未为无仲也。夫何患?三子者不言可也。
五伯莫盛于桓、文,文公之才,不过桓公,其臣又皆不及仲;灵公之虐,不如孝公之宽厚。文公死,诸侯不敢叛晋,晋袭文公之余威,得为诸侯之盟主者百有余年。何者?其君虽不肖,而尚有老成人焉。桓公之薨也,一乱涂地,无惑也,彼独恃一管仲,而仲则死矣。
夫天下未尝无贤者,盖有有臣而无君者矣。桓公在焉,而曰天下不复有管仲者,吾不信也。仲之书有记其将死,论鲍叔、宾胥无之为人,且各疏其短,是其心以为数子者皆不足以托国,而又逆知其将死,则其书诞谩不足信也。吾观史䲡以不能进蘧伯玉而退弥子瑕,故有身后之谏;萧何且死,举曹参以自代。大臣之用心,固宜如此也。夫国以一人兴,以一人亡,贤者不悲其身之死,而忧其国之衰,故必复有贤者而后可以死。彼管仲者,何以死哉?
十里东风,袅垂杨、长似舞时腰瘦。翠馆朱楼,紫陌青门,处处燕莺晴昼。乍看摇曳金丝细,春浅映、鹅黄如酒。嫩阴里,烟滋露染,翠娇红溜。
此际雕鞍去久。空追念邮亭,短枝盈首。海角天涯,寒食清明,泪点絮花沾袖。去年折赠行人远,今年恨、依然纤手。断肠也,羞眉画应未就。
半天风雨如秋。怪石於菟,老树钩娄,苔绣禅阶,尘黏诗壁,云湿经楼。琴调冷声闲虎丘,剑光寒影动龙湫。醉眼悠悠,千古恩仇。浪卷胥魂,山锁吴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