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者古诗之流也。始草创于荀宋,渐恢张于贾马。冰生乎水,初变本于典坟;青出于蓝,复增华于风雅。而后谐四声,祛八病,信斯文之美者。我国家恐文道浸衰,颂声凌迟。乃举多士,命有司。酌遗风于三代,明变雅于一时。全取其名,则号之为赋;杂用其体,亦不出乎诗。四始尽在,六义无遗。是谓艺文之敬策,述作之元龟。观夫义类错综,词采舒布。文谐宫律,言中章句。华而不艳,美而有度。雅音浏亮,必先体物以成章;逸思飘飖,不独登高而能赋。其工者,究笔精,穷旨趣,何惭《两京》于班固;其妙者,抽秘思,骋妍词,岂谢《三都》于左思。掩黄绢之丽藻,吐白凤之奇姿。振金声于寰海,增纸价于京师。则《长杨》《羽猎》之徒,胡为比也;《景福》《灵光》之作,未足多之。所谓立意为先,能文为主。炳如绘素,铿若钟鼓。郁郁哉溢目之黼黻,洋洋乎盈耳之韶濩⒀。信可以凌轹风骚,超轶今古者也。今吾君网罗六艺,淘汰九流。微才无忽,片善是求。况赋者雅之列,颂之俦。可以润色鸿业,可以发挥皇猷,客有自谓握灵蛇之珠者,岂可弃之而不收?
赋是古诗的支流。初创始于荀子、宋玉,渐发扬光大于贾谊、司马相如。冰由水生,赋开始在典籍的基础上有所变化,青出自靛蓝,赋在文采上又胜过国风、二雅。后又谐合四声,祛除八病,这种文体已确实臻于完美。我朝恐作文之道衰废,雅颂之声灭绝,于是举荐众多贤才,命令主管官员,汲取夏商周三代遗留下来的风尚,明辨国政衰废时出现的作品,全取其名,称之为赋。虽杂用各种赋体,终不超出《诗》的范围,四始尽在其中,六义亦无遗漏,这确是艺术、文章中的精练之作,著作中可资借鉴的作品。其义类纵横交错,辞藻舒练铺陈,文辞合于宫律,言辞与章句相符,华丽而不淫艳,逸美而有法度。正音明朗清新,必以具体写物为先而成其篇,想象飘逸奔放,不只是登高才能作赋。那些文笔精巧工致的作者,运笔精绝,高深的旨趣何惭于班固的《两都赋》;构思精妙的赋家,想象奔放,言辞美妙岂逊于左思《三都赋》,《景福》《灵光》等赋,何足赞美!正如所说的以构思为首事,以文辞为主体,鲜明如白绢,铿锵如钟鼓。繁盛啊,满目的文采;美盛啊,充耳的韶濩音乐。的确可以压倒风骚,超越今古。当今圣主广搜六艺,整治九流,微小的才能不被忽视,极少的善德也要追求,何况赋,与雅颂同列,可以美化帝王之大业,弘扬圣上之谋划。倘若那位自称是有卓绝之才的客人,难道可以弃而不用吗?
《赋赋》是一篇以赋论赋之作,是对作者之前辞赋创作的特点和规律的总结。它对赋的起源、声律、句式、词汇以及赋的社会功用等方面都有论及,对后世的辞赋创作和研究有着不可或缺的指导作用。
文章首先论述了“赋”这种文体的起源与发展,认为“赋者,古诗之流也”,赋与诗的关系是“杂用其体,亦不出乎诗,四始尽在,六义无遗”。白居易奠定了赋的正统地位,青出于蓝,是古诗之流,逐渐由秦汉时期的大赋转变成为以俪骈为特征的赋,同时,也肯定了唐王朝以律赋取士的合理性。在创作理念上他着重强调的是“立意为先”,也就是在律赋的创作过程中,要能将所论述的事务以儒家的文学观念加以提炼。其次“能文为主”是他认可的又一观点,即体而不艳,美而有度。这是白居易的诗作的一种理念,应该说这两种文学观念的结合与“盛唐气象”所要求的“文质彬彬,尽善尽美”的文学主张是一脉相承的。此赋对律赋的辞藻、文风进行探讨,主张“华而不艳,美而有度”,强调“立意为先,能文为主”。作者认为律赋能够润色鸿业发挥皇猷,这充分肯定了唐王朝以赋取土的合理性,将律赋推崇到极高的地位。作为律赋创作承前启后的代表人物,他以议论入赋、以散句入赋的探索伴随着唐代的“古文运动”的兴起,直接影响了宋代的文献。而“立意为先,能文为主”的创作理念更是形成了后世赋体创作的一种传统。
此赋文字朴素,句式灵动,音律和谐,既有律赋之味,亦兼古体之风。它在句式和押韵上颇有特色。每一韵构段多由邻句对和隔句段交错而成,全篇共有七联隔句对。尤其在三四段之间,设计一联隔句股对“其工者,究精微,穷旨趣,何惭两京于班固;其妙者,抽秘思,骋妍词,岂谢三都于左思”,分押上下两段之韵,承上后下,钩连紧密,这种方法似为白氏之独特创造。
《赋赋》是对白居易的赋学观点比较集中全面的反映,文章论点鲜明,结构完整,而且见解独特,可是说是一篇完整的律赋理论大纲。
《赋赋》当作于唐穆宗长庆三年(823年)以前,是继西晋陆机《文赋》以后以赋写成的又一文学理论作品,是在唐代新乐府运动背景下创作的、体现白居易“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文学主张的作品之一。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对殊俗兮非我宜,遭恶辱兮当告谁?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戎羯逼我兮为室家,将我行兮向天涯。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人多暴猛兮如虺蛇,控弦被甲兮为骄奢。两拍张弦兮弦欲绝,志摧心折兮自悲嗟。
越汉国兮入胡城,亡家失身兮不如无生。毡裘为裳兮骨肉震惊,羯羶为味兮枉遏我情。鼙鼓喧兮从夜达明,胡风浩浩兮暗塞营。伤今感昔兮三拍成,衔悲畜恨兮何时平。
无日无夜兮不思我乡土,禀气合生兮莫过我最苦。天灾国乱兮人无主,唯我薄命兮没戎虏。殊俗心异兮身难处,嗜欲不同兮谁可与语!寻思涉历兮多艰阻,四拍成兮益凄楚。
雁南征兮欲寄边声,雁北归兮为得汉音。雁飞高兮邈难寻,空断肠兮思愔愔。攒眉向月兮抚雅琴,五拍泠泠兮意弥深。
冰霜凛凛兮身苦寒,饥对肉酪兮不能餐。夜闻陇水兮声呜咽,朝见长城兮路杳漫。追思往日兮行李难,六拍悲来兮欲罢弹。
日暮风悲兮边声四起,不知愁心兮说向谁是!原野萧条兮烽戍万里,俗贱老弱兮少壮为美。逐有水草兮安家葺垒,牛羊满野兮聚如蜂蚁。草尽水竭兮羊马皆徙,七拍流恨兮恶居于此。
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制兹八拍兮拟排忧,何知曲成兮心转愁。
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与传?
城头烽火不曾灭,疆场征战何时歇?杀气朝朝冲塞门,胡风夜夜吹边月。故乡隔兮音尘绝,哭无声兮气将咽。一生辛苦兮缘别离,十拍悲深兮泪成血。
我非食生而恶死,不能捐身兮心有以。生仍冀得兮归桑梓,死当埋骨兮长已矣。日居月诸兮在戎垒,胡人宠我兮有二子。鞠之育之兮不羞耻,愍之念之兮生长边鄙。十有一拍兮因兹起,哀响缠绵兮彻心髓。
东风应律兮暖气多,知是汉家天子兮布阳和。羌胡蹈舞兮共讴歌,两国交欢兮罢兵戈。忽遇汉使兮称近诏,遗千金兮赎妾身。喜得生还兮逢圣君,嗟别稚子兮会无因。十有二拍兮哀乐均,去住两情兮难具陈。
不谓残生兮却得旋归,抚抱胡儿兮泣下沾衣。汉使迎我兮四牡騑騑,胡儿号兮谁得知?与我生死兮逢此时,愁为子兮日无光辉,焉得羽翼兮将汝归。一步一远兮足难移,魂消影绝兮恩爱遗。十有三拍兮弦急调悲,肝肠搅刺兮人莫我知。
身归国兮儿莫之随,心悬悬兮长如饥。四时万物兮有盛衰,唯我愁苦兮不暂移。山高地阔兮见汝无期,更深夜阑兮梦汝来斯。梦中执手兮一喜一悲,觉后痛吾心兮无休歇时。十有四拍兮涕泪交垂,河水东流兮心是思。
十五拍兮节调促,气填胸兮谁识曲?处穹庐兮偶殊俗。愿得归来兮天从欲,再还汉国兮欢心足。心有怀兮愁转深,日月无私兮曾不照临。子母分离兮意难任,同天隔越兮如商参,生死不相知兮何处寻!
十六拍兮思茫茫,我与儿兮各一方。日东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随兮空断肠。对萱草兮忧不忘,弹鸣琴兮情何伤!今别子兮归故乡,旧怨平兮新怨长!泣血仰头兮诉苍苍,胡为生兮独罹此殃!
十七拍兮心鼻酸,关山阻修兮行路难。去时怀土兮心无绪,来时别儿兮思漫漫。塞上黄蒿兮枝枯叶干,沙场白骨兮刀痕箭瘢。风霜凛凛兮春夏寒,人马饥豗兮筋力单。岂知重得兮入长安,叹息欲绝兮泪阑干。
胡笳本自出胡中,缘琴翻出音律同。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余兮思无穷。是知丝竹微妙兮均造化之功,哀乐各随人心兮有变则通。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
草芊芊,波漾漾。湖边草色连波涨。沿蓼岸,泊枫汀,天际玉轮初上。
扣舷歌,联极望。桨声伊轧知何向?黄鹄叫,白鸥眠,谁似侬家疏旷?
鲲鹏展翅,九万里,翻动扶摇羊角。背负青天朝下看,都是人间城郭。炮火连天,弹痕遍地,吓倒蓬间雀。怎么得了,哎呀我要飞跃。
借问君去何方,雀儿答道:有仙山琼阁。不见前年秋月朗,订了三家条约。还有吃的,土豆烧熟了,再加牛肉。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
绿柳藏乌静掩关。鸭炉香细琐窗闲。那回分袂月初残。
惜别漫成良夜醉,解愁时有翠笺还。欲寻双叶寄情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