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叶晨飘蛩夜语。旅思秋光,黯黯长安路。忽记横戈盘马处,散关清渭应如故。
江海轻舟今已具。一卷兵书,叹息无人付。早信此生终不遇,当年悔草长杨赋。
我于深秋时节从前线奉调回京,一路上但见枯黄的桐叶在晨光中飒飒飘落,又听到寒蛩不停地在夜里悲鸣。面对如此萧瑟的秋景,想到回京后再也难以受到重用的现实,心中十分沮丧灰暗。忽然忆起当年在前线横戈盘马、纵横疆场的战斗生活,那大散关上和清渭之滨大概还战事依旧吧。
想到将来黯淡的前途,我顿时萌生了驾舟隐居江湖的想法,只可惜自己早就了然于胸的那套北伐抗金策略无人可以托付,不能让其继续为恢复大业作出应有的贡献。如果早知道我的一腔爱国之志和作战策略终不会得到皇上的理解和采纳,我当年又何必煞费苦心地去劝谏皇上呢?
①蛩(qióng):蟋蟀。
②旅思(sī):旅愁。 秋光:点明时节,秋天。 黯黯(àn):暗淡。 长安:借指南宋首都I临安。
③横戈、盘马:指骑马作战。 散关:即大散关。 清渭:渭河。
④“江海”句:说现在已有了退居的可能。
⑤付:托付。
⑥信:知,料。 不遇:不获知遇以展抱负。 长杨赋:汉扬雄所作。常把扬雄看做怀才不遇的人。
宋孝宗乾道八年(1172年),陆游曾充任抗战派将领——四川宣抚使王炎的幕宾,亲临南郑抗金前线。然而不到一年,朝廷投降派就撤掉了王炎西北统帅职务。淳熙五年(1178年)秋,陆游奉调出蜀东归,即将抵达临安。此词即写于此时。
此词触景尘情,追忆往事,今昔对比。表现出词人英雄迟暮、报国无门的悲愤感情。全词共四个层次,第一层抚今,第二层思昔,第三层再回到现实,第四层又回顾以住。今昔交织,回环往复。
上阕首句状景,托物起兴。“桐叶”一起便带起一股悲凉的气息。正如李清照《声声慢》巾“梧桐更兼雨”,“怎一个愁字了得“,“桐叶晨飘”,寓意“一叶知秋”:寒蛩夜呜,引发的也是悲秋之景。“晨飘”与“夜语”对举,表明从朝至夕,终日触目盈耳的只有凄清萧瑟的景象。这就充分渲染了时代气氛,和词人的心境形成鲜明的对应。
第二、三句承前启后,羁旅异乡,义逢寥落之秋,这种情境是宋代词人反复抒写的主题,曾令无数人神伤。然而在这里,词人的旅思绝非单纯地悲秋或感慨个人身世,有更为深沉厚重的家囝之忧,甚至个人的慨叹也是为后者所催发出来的。这一情感表达的倾向在“黯黯长安路”一句中开始得以逐渐明朗化。词人作为主战阵营的一员,也不免受到各种打击排挤,被拒于政治核心之外,无法对战和之事施加影响。“欲济无舟楫”,欲报国而无门。于是,在这凄冷萧条的秋日里,身世之感和家围之忧同时袭上心头,令他不得不在对朝廷不作为的痛心中忍看长安路黯。在极度低落消沉的意绪中,他想起早年抗金的经历,“忽记”显示出思绪的跳跃,情绪上也呈现出短暂的由低沉到高昂的飞扬状态。
下阕首句承上启下,”江海轻舟”源于苏轼《临江仙》“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表明有隐归之意愿。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既然报国无路,则只有归隐江湖才不负一个读圣贤书之人!然而词人对个人的进退是无所萦怀的,感慨的是“一卷兵书,叹息无人付”。“一卷兵书”亦有两重含义,既可实指他曾向王炎提出的“经略中原,必自长安始”的进军策略,也可喻之为抗敌兴国的重大抱负,然而朝中没有能抗金之臣,抗金志士亦零落无存,国家社稷岌岌可危。歇拍两句从慨叹转为悲愤。《长杨赋》是两汉辞赋家扬雄的名作,他是为了讽谏汉成帝游幸长杨宫,纵胡客大校猎才献上这篇赋的。这两句表面上是说自己如果早知不被知遇,就不会陈述什么恢复方略厂,其实在于抒发自己遭受排挤,不被知遇,无法施展才能抱负收复大好河山的悲愤。这“悔”的后面,实在是“恨”!
纵观全词,当年在“散关清渭”之地“横妒盘马”,率兵强渡渭水与敌对战,是何等快意之事,这一经历陆游不只一次地在诗文中提到。“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书愤》)反复吟咏,为他曾经奋战在抗金的第一线,离实现收复长安的理想目标如此之近。但在同事日下的形势下,恐怕词人自己也觉得“如故”只能是一种奢望。否则何必用这种不确定的语气揣测。至此,情绪又急转直下成低沉的呜咽,一句之中忽扬忽抑,曲尽其妙,词人忧心忡忡。
清代举人 陈廷焯《白雨斋词话》:放翁《蝶恋花》云:“早信此生终不遇,当年悔草长杨赋”,隋见乎词,更无一毫含蓄处。稼轩《鹧鸪天》云:“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亦放翁之意,而气格迥乎不同,彼浅而直,此郁而厚也。
百尺章台撩乱飞,重重帘幕弄春晖。怜他飘泊奈他飞。
澹日滚残花影下,软风吹送玉楼西。天涯心事少人知。
出西直门,过高梁桥,可十余里,至元君祠。折而北,有平堤十里,夹道皆古柳,参差掩映。澄湖百顷,一望渺然。西山匌匒,与波光上下。远见功德古刹及玉泉亭榭,朱门碧瓦,青林翠嶂,互相缀发。湖中菰蒲零乱,鸥鹭翩翻,如在江南画图中。
予信宿金山及碧云、香山。是日,跨蹇而归。由青龙桥纵辔堤上。晚风正清,湖烟乍起,岚润如滴,柳娇欲狂,顾而乐之,殆不能去。
先是,约孟旋、子将同游,皆不至,予慨然独行。子将挟西湖为己有,眼界则高矣,顾稳踞七香城中,傲予此行,何也?书寄孟阳诸兄之在西湖者,一笑。
山边幽谷水边村,曾被疏花断客魂。
犹恨东风无意思,更吹烟雨暗黄昏。
拾遗曾奏数行书,懒性从来水竹居。
奉引滥骑沙苑马,幽栖真钓锦江鱼。
谢安不倦登临费,阮籍焉知礼法疏。
枉沐旌麾出城府,草茅无径欲教锄。
柳先生曰:越人少恩,生男女,必货视之。自毁齿以上,父兄鬻卖以觊其利。不足,则取他室,束缚钳梏之,至有须鬣者,力不胜,皆屈为僮。当道相贼杀以为俗。幸得壮大,则缚取幺弱者,汉官因以为己利,苟得僮,恣所为不问。以是越中户口滋耗,少得自脱。惟童区寄以十一岁胜,斯亦奇矣。桂部从事杜周士为余言之。
童寄者,郴州荛牧儿也。行牧且荛,二豪贼劫持反接,布囊其口。去逾四十里之虚所卖之。寄伪儿啼,恐栗,为儿恒状,贼易之,对饮,酒醉。一人去为市,一人卧,植刃道上。童微伺其睡,以缚背刃,力下上,得绝,因取刃杀之。
逃未及远,市者还,得童,大骇,将杀童。遽曰:“为两郎僮,孰若为一郎僮耶?彼不我恩也。郎诚见完与恩,无所不可。”市者良久计曰:“与其杀是僮,孰若卖之?与其卖而分,孰若吾得专焉?幸而杀彼,甚善。”即藏其尸,持童抵主人所。愈束缚,牢甚。夜半,童自转 ,以缚即炉火烧绝之,虽疮手勿惮;复取刃杀市者。因大号,一虚皆惊。童曰:“我区氏儿也,不当为僮。贼二人得我,我幸皆杀之矣!愿以闻于官。”
虚吏白州,州白大府。大府召视儿,幼愿耳。刺史颜证奇之,留为小吏,不肯。与衣裳,吏护还之乡。
乡之行劫缚者,侧目莫敢过其门。皆曰:“是儿少秦武阳二岁,而讨杀二豪,岂可近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