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子久不到,好景为君留。西楼著意吟赏,何必问更筹。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
野光浮,天宇迥,物华幽。中州遗恨,不知今夜几人愁。谁念英雄老矣,不道功名蕞尔,决策尚悠悠。此事费分说,来日且扶头。
远方的客人已经很久没到这里漫游,可是美丽的风景似乎专门为你保留。我们特意登上西楼吟诗赏月,何必去问今夜已到什么时候。我们呼唤出满天皎洁的月光,照见我们的心地像冰雪一样明透。我们的胸襟宽广浩荡,好似百川融汇奔流。我们的豪饮还赶不上巨鲸吞海,腰间的宝剑已光闪闪照耀清秋。
原野上银白色的月光到处飘浮,天空高远更显得风景十分清幽。可是想起丢失中原的遗恨,不知今夜有多少人在发愁。那些掌握权柄的大人物们,有谁想起有志的英雄已成老朽?不料抗战的功勋还建立得很小很少,朝廷的决策遥遥无期,叫人没盼头。这件事没法分说清楚,让我们明天再喝个大醉方休。
在秋夜清幽高朗的月色下,词人与友人马叔度一起,登上久未登览的月波楼对饮观景。他们沐浴在遍地浮动的月光下,觉得胸胆开张,豪情满怀;但一想到恢复之事犹遥遥无期,便不禁把一腔豪情转化为悲愤了。
上片写景中情,以观景领起抒怀,着重体现词人豪迈慷慨的英雄气概。开头四句正面叙说游月波楼一事,直接点题。其首句写游楼,先以“久不到”作一反衬,再以“为君留”的好景,表明乘兴而来的雅兴。月波楼既然把好景特意留下来给他们欣赏,他们自然也要为这好景尽情酣饮了。接着专写人的着意欣赏,乐而忘返,而不顾夜色已深。这前四句,起得虽然平正,但其中自有小曲折,它把词人登楼待月时兴高采烈的心情刻画了出来。
“唤起一天明月”以下三句,写明月满天的美景,出以词人唤起秋月升天的句子,使狂放飘逸的神采立见。“一天明月”,气象万千,把明月皎皎的光色,用一个平常的词“一天”渲染无余。而他之所以要“唤起一天明月”,是因为正要它照见自己的清澈磊落如冰雪、宽广浩荡如百川的奇伟胸怀。天上月与胸间情互相映发,壮伟豪迈,不同凡俗。“鲸饮未吞海”两句转写自己的动态形象,写他们狂饮欲如长鲸吞海,舞剑划出的寒光在秋月下闪耀。词人以“未吞海”,和“已横秋”加以对照,一退一进之间,尤显出“剑气”——志在报国的豪杰之气的不凡。同时在继续夸写其情的豪酣中,已经经络暗转,为下文抒愤伏下了笔墨。
下片开头再次描绘夜月下景物的清美,从细处补足上片的空白,使月波楼夜景具有更细腻的风味。野外月色如水雾浮动氤氲一片,仰望清朗的高天,愈觉其迥远,俯察大地,好景在夜的背景下安宁幽邃。写景非常静谧,把秋夜的天地描写得很有特色,情势上则由上片的豪迈转入沉思的格调。这立体的江南好景,不禁使怀抱国家之恨的词人想起了沦陷的土地。于是他接写道,“不知今夜几人愁?”这一疑问,问出了词人的痛心和担忧,是全篇的“意眼”所在。特别是其中“几人”下得含蓄,余味无穷。“几人”可以表示怀有中州遗恨的人很多,这是一个全民族感知的巨大痛苦;也可以表示怀有此恨的人已经非常稀少了,民族的遗恨在统治者一误再误、一延再延的“韬略”消解下,已经所剩无几了。而无论是极言其多,还是感慨其少,词人内心的忧愤悲凉之情,都宛然可见。
“谁念英雄老矣”以下三句全是自我悲叹。词人以“谁念”的反问,表示并无人念及其可以杀敌报国的时间已经不丰裕,又以“不道”作一反衬,以增进对于朝廷决策错误的痛心之情。他以“不道功名蕞尔”两句表明,没想到对于自己来说,本来唾手可得的小小功名,如今在朝廷北伐决策遥遥无期的态度压制下,竟这样难以取得。无一语责备,而责备的口气宛然;无一语写悲愤,而悲愤的情态也宛然,确是抒情的“火山口”。最后他强行熄灭心中的火焰,以借酒浇愁的描写,表明自己心中的积愤积痛实在太深,不喝到扶头无以驱逐痛苦。这里虽然在饮酒一事上遥应开篇,但词情经过几番转折跌宕,已经与开篇处有天壤之别——他的峥嵘豪迈的感情,已经被中原难复、英雄老去的痛苦,搓洗成了惨淡的悲愤。
全词在艺术风格上,兼有纵横驰骋和曲折跌宕的美感,显示出稼轩词的主导风格。在艺术上,不借典故抒情,词面明白易晓,但内蕴却依旧含蓄深沉,很耐寻味。
关于此词的作年,有不同的说法。邓广铭《稼轩词编年笺注》认为此词作于宋孝宗淳熙四年(1177年),当时辛弃疾知江陵府兼湖北安抚使,依据是词中所写月波楼外的景象,与王禹偁《黄州新建小竹楼记》中描绘的黄州月波楼相合,同时辛弃疾任湖北安抚使时往来黄州非常方便。王兆鹏《辛弃疾词选》则认为此词为宋宁宗嘉泰四年(1204年)辛弃疾在京口知镇江府时所作,词中所写月波楼为嘉兴月波楼,理由是淳熙四年辛弃疾只有三十八岁,与词中“谁念英雄老矣”的年龄身份和心境不符,反倒与《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的“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是同一口吻,同一心境,应是同时所作;“决策尚悠悠”当指韩侂胄决策北伐之事,而他定议北伐是在嘉泰四年春,词中谓“剑气横秋”,辛弃疾于嘉泰四年春天到京口任镇江知府,次年六月即遭弹劾落职,故此词只能作于嘉泰四年秋天。辛弃疾与友人马叔度同游月波楼,马叔度写了一首《水调歌头》,辛弃疾和马词原韵写下了这首词。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
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
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暂来还去。轻似风头絮。纵得相逢留不住。何况相逢无处。
去时约略黄昏。月华却到朱门。别后几番明月,素娥应是消魂。
凤尾香罗薄几重,碧文圆顶夜深缝。
扇裁月魄羞难掩,车走雷声语未通。
曾是寂寥金烬暗,断无消息石榴红。
斑骓只系垂杨岸,何处西南任好风?
重帷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 借得山东烟水寨,来买凤城春色。翠袖围香,绛绡笼雪,一笑千金值。神仙体态,薄幸如何消得?
想芦叶滩头,蓼花汀畔, 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连八九,只待金鸡消息。 义胆包天,忠肝盖地,四海无人识。 离愁万种,醉乡一夜头白。
一夕南风一叶危,荆云回望夏云时。
人生岂得轻离别,天意何曾忌险巇。
骨肉书题安绝徼,蕙兰蹊径失佳期。
洞庭湖阔蛟龙恶,却羡杨朱泣路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