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望西风抱闷思,蓼红苇白断肠时。
空篱旧圃秋无迹,瘦月清霜梦有知。
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痴。
谁怜我为黄花病,慰语重阳会有期。
在西风中我惆帐遥望心头多么郁闷,正值这水蓼开红花芦苇扬白絮的断肠之时。
去年的花圃里空有篱笆而秋花已无踪无迹,只有在寂冷清寒的霜月之夜你才进入梦中。
面对着南归远去的飞雁我不禁把你怀念,寂莫无聊啊直听那捣衣声呆坐到深夜。
有谁可怜我为凋残的黄花相忆成疾病,告慰的是来年的重阳节相逢会有期。
这是薛宝钗所作的一首七律诗。诗题既然为“忆”,则内容便围绕着回忆思念的主题展开。全诗抒写了女主人公在长期的忆念中所忍受的苦痛,预示她以后的不幸境遇。
诗的首联以“怅望”、“闷思’’和“断肠”等感情色彩强烈的词语直接切题。由于水蓼、芦苇这些植物开花的时间都在夏末秋初,此时无法看到多姿多彩的菊花,因而薛宝钗才惆怅地临风盼望。诗的颔联,写的是初春季节对菊花的思念之情。此刻,映入眼帘的是片片菊篱,便形同虚设;而去年曾一度繁华似锦的菊圃,也已空荡无物。然而,怀念之情并不因时间的推移而有所淡化,反而变得越来越浓烈,即便是这“瘦月清霜”的冷寂之夜,也还不知多少次在梦中与之相会。情之殷切,意之笃厚,只有自己与菊花才两心相知。
上述两联,都是从时间上着笔来展开思绪的。转到诗的颈联,才从空间上落墨:“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痴”。因见北雁南归,不禁想到雁儿可能会把菊花的信息带往江南。因而产生了跟随大雁南飞的奇想;听到阵阵砧声,不禁想到在这空阒无人的夜晚,还有那么多妇女为征人捣制衣裳,自然勾起了对远方亲人的怀念之情。这两句也暗点时间,这可以从“归雁远”三字看出是初冬时节。但它主要的还是以广阔无垠的天地作为抒写情怀的背景,并以鸿雁和砧声作为引发情感的媒介,这样就使诗中所包孕的意蕴显得丰富而深广。
诗的尾联,是对上面意思的总体概括,并在时间上回应首联。“谁怜我”句,言我此刻已为盼望菊花的早日来临而相思成疾,则“我”怜菊之痴情,与“无人怜我”的世人之薄情,便形成一个明显的对照。但既然无人怜我,就只好自宽自谅,在梦中与同病相怜的菊花约好了明年相逢的佳期。这一结句虽然给人带来了一线希望的曙光,但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自慰之辞,其情感就反而显得沉挚而悲愤。
综上所述,全诗抒写了薛宝钗近一年来绵绵无尽的忆菊之情。但这种思念过程的描述,是与小说中预示人物后来的悲剧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根据曹雪芹对后来情节的透露,宝钗的丈夫贾宝玉最终是不顾众人的挽留,而“悬崖撒手”,遁入空门的。因而宝钗的“忆菊”,便是思夫的孤凄心情的一种暗示。
《忆菊》出自《红楼梦》第三十八回《林潇湘魁夺菊花诗 薛蘅芜讽和螃蟹咏》。大观园题咏以后,经过海棠诗会,到菊花诗会,这段时间看起来还是大观园的“太平盛世”,但正统与异端的激烈搏斗;嫡庶之间的生死相争,已经连续发生。封建贵族阶级及其年轻一代,在这座实际是危机四伏的“乐园”里,赏花饮酒,而衰亡的预感,也正在侵袭着他们的享乐生活。此次活动,由史湘云和薛宝钗拟定题目,共十二道题目,限定七律,但不限韵,由宝玉、黛玉、宝钗、湘云、探春等五人自由选题。《忆菊》是菊花组诗的起首诗,这首诗也融入了相关宝钗未来命运的“谶语”意味,揭露了宝钗将来孤寂的生活。
江苏省考古学会会员闻荃堂《红楼梦诗词今译(全彩版)》:此诗为薛宝钗所做,以诗人忆菊的叙述和抒情,预示着她将面临空房独守、四季相思的凄惨结局。当宝玉出家后,她实际上就成了一个年轻的孀妇,寂寞与空虚将是她生活的全部,她不得不在长期的思念和痛苦之中惨淡度日。从全诗的笔调可以看出,作者已很难保持平日稳重和平、雍容娴雅的淑女风度,表现出的只有无限凄伤的情怀。

祗树夕阳亭,共倾三昧酒。
雾暗水连阶,月明花覆牖。
莫厌樽前醉,相看未白首。
李白前时原有月,惟有李白诗能说。
李白如今已仙去,月在青天几圆缺?
今人犹歌李白诗,明月还如李白时。
我学李白对明月,月与李白安能知?
李白能诗复能酒,我今百杯复千首。
我愧虽无李白才,料应月不嫌我丑。
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
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桃花月满天。
史称华佗以恃能厌事,为曹公所怒。荀文若请曰:“佗术实工,人命系焉,宜议能以宥。”曹公曰:“忧天下无此鼠辈邪!” 遂考竟佗。至仓舒病且死,见医不能生,始有悔之之叹。嗟乎!以操之明略见几,然犹轻杀材能如是。文若之智力地望,以的然之理攻之,然犹不能返其恚。执柄者之恚,真可畏诸,亦可慎诸。
原夫史氏之书于册也,是使后之人宽能者之刑,纳贤者之谕,而惩暴者之轻杀。故自恃能至有悔,悉书焉。后之惑者,复用是为口实。悲哉!夫贤能不能无过,苟置于理矣,或必有宽之之请。彼壬人皆曰:“忧天下无材邪!”曾不知悔之日,方痛材之不可多也。或必有惜之之叹。彼壬人皆曰:“譬彼死矣,将若何?”曾不知悔之日,方痛生之不可再也。可不谓大哀乎?
夫以佗之不宜杀,昭昭然不可言也。独病夫史书之义,是将推此而广耳。吾观自曹魏以来,执死生之柄者,用一恚而杀材能众矣。又焉用书佗之事为?呜呼!前事之不忘,期有劝且惩也。而暴者复借口以快意。孙权则曰:“曹孟德杀孔文举矣,孤于虞翻何如?”而孔融亦以应泰山杀孝廉自譬。仲谋近霸者,文举有高名,犹以可惩为故事,矧他人哉?
铁马云雕久绝尘,柳阴高压汉营春。
天晴杀气屯关右,夜半妖星照渭滨。
下国卧龙空误主,中原逐鹿不因人。
象床锦帐无言语,从此谯周是老臣。
夫通山川之气,以云为总也。云出于深谷,纳于愚夷,弇日揜空,渺渺无拘,升之晴霁,则显其四时之气;散之阴晦,则逐其四时之象。故春云如白鹤,其体闲逸,和而舒畅也;夏云如奇峰,其势阴郁,浓淡叆叇而无定也:秋云如轻浪飘零,或若兜罗之状,廓静而清明;冬云澄墨惨翳,示其玄溟之色,昏寒而深重。此晴云四时之象。春阴则云气淡荡,夏阴则云气突黑;秋阴则云气轻浮,冬阴则云气惨淡。此阴云四时之气也。
然云之体,聚散不一,轻而为烟,重而为雾,浮而为霭,聚而为气。其有山岚之气,烟之轻者,云卷而霞舒。云者,乃气之所聚也。凡画者,分气候、别云烟为先。山水中所用者,霞不重以丹青,云不施以彩绘,恐失其岚光野色自然之气也。且云有游云,有出谷云,有寒云,有暮云。云之次为雾,有晓雾,有远雾,有寒雾。雾之次为烟,有晨烟,有暮烟,有轻烟。烟之次为霭,有江霭,有暮霭,有远霭。云、雾、烟、霭之外,言其霞者,东曙曰明霞,西照曰暮霞,乃早晚一时之气晖也,不可多用。凡云、霞、烟、雾、霭之气,为岚光、山色、遥岑、远树之彩也。善绘于此,则得四时之真气,造化之妙理,故不可逆其岚光,当顺其物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