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台初见五城楼,风物凄凄宿雨收。
山色遥连秦树晚,砧声近报汉宫秋。
疏松影落空坛静,细草香闲小洞幽。
何用别寻方外去,人间亦自有丹丘。
在仙台上刚见到五城楼,夜雨初停景物冷落凄清。
晓山翠色遥连秦地树木,汉宫砧声报讯寒秋来临。
空坛澄清疏松影落水底,小洞清幽细草芳香沁人。
何必去寻找世外的仙境,人世间就有美好的桃源。
这首诗的写法十分平实,不过是老老实实地纪写游程见闻和内心观感,以真切平和取胜,不以奇崛跌宕争强。
首联写的是初入仙游谷门之所见,即从山上俯视道观,为观中建筑的壮丽而赞叹;同时也附带写出心中的欣悦,这不仅因所见景物壮丽,好似天上的仙宫,更因为天色晴朗,刚刚消歇的阵雨将景物冲洗得洁净鲜明。这联诗句,不但写出真切的观感,还为下文作出很好的铺垫。首句中的“初”字,《全唐诗》版作“下”字,则俯视的意思更为鲜明。
颔联也是写仙游观的外景,但不是俯视,而是远望,点明此刻是秋天的傍晚,并自然引发怀古的幽情。“秦树”与“汉宫”都不是实景,而是借指,不过是描写平常的古树、平常的砧声而已。但以“秦”、“汉”二字作修饰限定,也不是毫无寓意,乃是为了渲染古朴气氛,增加历史色彩。有了这样的修饰限定,使得时间张力大大扩展,将读者引入漫远的时间长河,超脱了短暂的人生岁月,与寻访长生不老的仙家主旨暗中契合,特别适宜观赏道观的题材要求。将大树与砧声对举,是描写秋景的惯用意象,同样收入《唐诗三百首》的李颀所作七律《送魏万之京》就有一联云:“关城树色催寒尽,御苑砧声向晚多。”可与此联参看。
颈联诗意一转,正合“起承转合”的构思要求。从景物说,由观外转入观内,写的是仙游观中所见景象;从寓意说,由描述见闻转入倾诉观感,写的是游赏观景时内心的体验。景物是疏松和细草、空坛和小洞,感知是一落、一生,以及一静、一幽。此联意谓稀疏斑驳的树影遮掩着大殿的祭坛,四下里一派寂静;细弱柔韧的小草丛生在山脚的洞口,更显得幽深寂寥。在景物描写中,透露出抒情主人公对出世生活的悠然向往。
尾联收结全诗,从构思上说,正符合“合”的要求。此联暗用《楚辞·远游》的典故,称赞这里就是神仙可居的清幽之所,表达了作者对闲适生活的向往。此地名称“仙游”,这一结语显得特别契合题意。
作者见到仙游观,正是宿雨初收、风物凄清的时候。暮霭中,山色与秦地的树影遥遥相连,捣衣的砧声,似在报告着汉宫进入了秋天。疏疏落落的青松投下纵横的树影,道坛上空寂宁静,细草生香,洞府幽深。整首诗,有远景,有近景,着力刻画的是道观幽静的景物。全诗就这样情景交融地纪写了游赏仙游观的见闻,以及作者本人对此地景物的赞赏流连。善用白描和层次分明,是这首诗的基本特点。其写法平实规范,但又笔势灵活,如视角的变换,就在平正中有所婉曲。诗作的另一特点是所用语汇完全符合所咏对象,十分顺畅。
西山佳气自葱葱,闻见心情百不同。
花院无从寻道士,都人何用看衰翁。
藁街列第峥嵘起,前殿南军顾盼雄。
新旧只今分半坐,庙堂端费斡旋功。
潇洒江湖十过秋,酒杯无日不迟留。
谢公城畔溪惊梦,苏小门前柳拂头。
千里云山何处好,几人襟韵一生休。
尘冠挂却知闲事,终拟蹉跎访旧游。
得杨八书,知足下遇火灾,家无馀储。仆始闻而骇,中而疑,终乃大喜。盖将吊而更以贺也?道远言略,犹未能究知其状,若果荡焉泯焉而悉无有,乃吾所以尤贺者也。
足下勤奉养,宁朝夕,惟恬安无事是望。乃今有焚炀赫烈之虞,以震骇左右,而脂膏滫瀡之具,或以不给。吾是以始而骇也。
凡人之言,皆曰盈虚倚伏,去来之不可常。或将大有为也,乃始厄困震悸,于是有水火之孽,有群小之愠,劳苦变动,而后能光明,古之人皆然。斯道辽阔诞漫,虽圣人不能以是必信,是故中而疑也。
以足下读古人书,为文章,善小学,其为多能若是,而进不能出群士之上,以取显贵者,无他故焉,京城人多言足下家有积货,士之好廉名者,皆畏忌,不敢道足下之善,独自得之,心蓄之,衔忍而不出诸口。以公道之难明,而世之多嫌也。一出口,则嗤嗤者以为得重赂。
仆自贞元十五年见足下之文章,蓄之者盖六七年未尝言。是仆私一身而负公道久矣,非特负足下也。及为御史、尚书郎,自以幸为天子近臣,得奋其舌,思以发明足下之郁塞。然时称道于行列,犹有顾视而窃笑者。仆良恨修己之不亮,素誉之不立,而为世嫌之所加,常与孟几道言而痛之。乃今幸为天火之所涤荡,凡众之疑虑,举为灰埃。黔其庐,赭其垣,以示其无有。而足下之才能乃可显白而不污。其实出矣,是祝融、回禄之相吾子也。则仆与几道十年之相知,不若兹火一夕之为足下誉也。宥而彰之,使夫蓄于心者,咸得开其喙,发策决科者,授子而不栗,虽欲如向之蓄缩受侮,其可得乎?于兹吾有望乎尔,是以终乃大喜也。
古者列国有灾,同位者皆相吊;许不吊灾,君子恶之。今吾之所陈若是,有以异乎古,故将吊而更以贺也。
颜、曾之养,其为乐也大矣,又何阙焉?足下前要仆文章古书,极不忘,候得数十篇乃并往耳。吴二十一武陵来,言足下为《醉赋》及《对问》,大善,可寄一本。仆近亦好作文,与在京城时颇异。思与足下辈言之,桎梏甚固,未可得也。因人南来,致书访死生。不悉。宗元白。
连云松竹,万事从今足。拄杖东家分社肉,白酒床头初熟。
西风梨枣山园,儿童偷把长竿。莫遣旁人惊去,老夫静处闲看。
杨子之邻人亡羊,既率其党,又请杨子之竖追之。杨子曰:“嘻!亡一羊,何追者之众?”邻人曰:“多歧路。”既反,问:“获羊乎?”曰:“亡之矣。” 曰:“奚亡之?”曰:“歧路之中又有歧焉,吾不知所之,所以反也。”
杨子戚然变容,不言者移时,不笑者竟日。门人怪之,请曰:“羊,贱畜,又非夫子之有,而损言笑者,何哉?”杨子不答。门人不获所命。
弟子孟孙阳出,以告心都子。心都子他日与孟孙阳偕入,而问曰:“昔有昆弟三人,游齐鲁之间,同师而学,进仁义之道而归。其父曰:‘仁义之道若何?’伯曰:‘仁义使我爱身而后名。’仲曰:‘仁义使我杀身以成名。’叔曰:‘仁义使我身名并全。’彼三术相反, 而同出于儒。孰是孰非邪?”杨子曰:“人有滨河而居者,习于水,勇于泅,操舟鬻渡,利供百口。裹粮就学者成徒,而溺死者几半。本学泅,不学溺,而利害如此。若以为孰是孰非?”
心都子嘿然而出。孟孙阳让之曰:“何吾子问之迂,夫子答之僻?吾惑愈甚。”心都子曰:“大道以多歧亡羊,学者以多方丧生。学非本不同,非本不一,而末异若是。唯归同反一,为亡得丧。子长先生之门,习先生之道,而不达先生之况也,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