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暮。
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天涯离别之苦我已经历过很多,想不到归来时,却看到百花零落的情景。我和她默默对视,一句话也说不出。绿窗下的芳春,也与天时同样地迟暮了。
想要在夜阑灯下,细诉别后的相思。谁料一点点重逢后的喜悦,又勾起无穷的旧恨。在人世间最留不住的,是那在镜中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和离树飘零的落花。
全词通篇不离一个“花”字。这些“花”的所指虽不尽相同,但却使读者始终沉浸在一片花影里,油然生出一种凄美的情调,也许这就是作者所津津乐道的有“境界”吧。上片前三句以花喻人。“零落花如许”的“花”字,当即暗喻妻子。“零落”的是她的青春,她的美丽。这些年来,词人忍受了多少离别的煎熬,如今兴冲冲归来,不意却是如此境况,愧、悔、爱、怜齐集心头,真是离别苦,相见更苦。最妙的是“花底相看无一语”之句。这里的“花”无疑指庭院中的花树,花底看“花”,花面交映,真是浑然一体。大自然的“花”与人间的“花”一样,在这暮春时节,都开始走向“零落”。其实零落的更是他们多年劳燕分飞的蹉跎青春。
下片把时间推向了夜晚,把地点推向了闺房,“花底”变成“灯下”。夫妻款款细语,互相诉说着多年来的别情。这短暂的良宵,短暂的欢会,也无法抵消那么多的相思之苦。纵使无穷的“旧恨”从此都烟消云散,都能够化作“新欢”,但令人十分无可奈何的是,青春已经逝去,朱颜已经暗淡,正如窗外的一树花影,也正在悄悄地凋零。“最是人间留不住”一句,写得何等惨痛。
这首词一改前人写重逢之喜,而抒重逢之苦,富有浓厚的悲剧色彩。通篇写花即写人,上下片都有透过一层的转笔。但上片明用“不道”字面,下片却是暗转,匠心独运,甚是高妙。
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春天,长期奔走在外的王国维回到家乡海宁。他的夫人莫氏原就体弱多病,久别重逢,见她益显憔悴,不禁万分感伤。这首词,可能就是此时而作。
雨晴云散,满江明月。风微浪息,扁舟一叶。半夜心,三生梦,万里别,闷倚篷窗睡些。
抽弦促柱听秦筝,无限秦人悲怨声。
似逐春风知柳态,如随啼鸟识花情。
谁家独夜愁灯影?何处空楼思月明?
更入几重离别恨,江南歧路洛阳城。
拥岧岧双阙,龙虎气,郁峥嵘。想暮雨珠帘,秋香桂树,指顾台城。台城,为谁西望,但哀弦凄断似平生。只道江山如画,争教天地无情。
风云奔走十年兵,惨淡入经营。问对酒当歌,曹侯墓上,何用虚名。青青,故都乔木,怅西陵遗恨几时平?安得参军健笔,为君重赋芜城。
君讳平,字秉之,姓许氏。余尝谱其世家,所谓今泰州海陵县主簿者也。君既与兄元相友爱称天下,而自少卓荦不羁,善辩说,与其兄俱以智略为当世大人所器。宝元时,朝廷开方略之选,以招天下异能之士,而陕西大帅范文正公、郑文肃公争以君所为书以荐,于是得召试,为太庙斋郎,已而选泰州海陵县主簿。贵人多荐君有大才,可试以事,不宜弃之州县。君亦常慨然自许,欲有所为。然终不得一用其智能以卒。噫!其可哀也已。
士固有离世异俗,独行其意,骂讥、笑侮、困辱而不悔,彼皆无众人之求而有所待于后世者也,其龃龉固宜。若夫智谋功名之士,窥时俯仰以赴势物之会,而辄不遇者,乃亦不可胜数。辩足以移万物,而穷于用说之时;谋足以夺三军,而辱于右武之国,此又何说哉!嗟乎!彼有所待而不遇者,其知之矣。
君年五十九,以嘉祐某年某月某甲子葬真州之扬子县甘露乡某所之原。夫人李氏。子男瓌,不仕;璋,真州司户参军;琦,太庙斋郎;琳,进士。女子五人,已嫁二人,进士周奉先、泰州泰兴县令陶舜元。
铭曰:有拔而起之,莫挤而止之。呜呼许君!而已于斯,谁或使之?
落帆逗淮镇,停舫临孤驿。
浩浩风起波,冥冥日沉夕。
人归山郭暗,雁下芦洲白。
独夜忆秦关,听钟未眠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