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丛翳湘竹,零露凝清华。
复此雪山客,晨朝掇灵芽。
蒸烟俯石濑,咫尺凌丹崖。
圆方丽奇色,圭璧无纤瑕。
呼儿爨金鼎,馀馥延幽遐。
涤虑发真照,还源荡昏邪。
犹同甘露饭,佛事薰毗耶。
咄此蓬瀛侣,无乃贵流霞。
芬芳的茶树伴着湘竹生长,零落的露水凝结着清华。
这位曾在雪山修行的僧客,在清晨的时候采摘着灵异的嫩芽。
他在石边的濑水上蒸烟制茶,离开高高的丹崖只有咫尺之远。
制成的茶叶有方有圆,色泽奇丽,就象玉圭、玉璧没有丝毫的瑕疵。
叫来童仆用金鼎烹茶,芬香馥郁,在幽僻的远处都可以闻到。
涤除烦虑,使人回归清真;扫荡昏邪,让人正本清源。
就好象菩萨所赐的甘露饭,普熏毗耶城三千大众。
可叹那些蓬莱、瀛洲的仙客们,何必还要以流霞为贵呢?
从诗歌的描写中看,前八句就写巽上人亲自采摘茶叶的情形和所制茶叶的精美。这里的茶树本来就生长在斑竹遮蔽之中,水木清华都凝结其上了,和别处的相比显得更加珍贵。而巽上人又趁着朝露,老早就上山采摘,他穿过云雾,跨过小溪,爬上高高的崖壁,采摘来的茶芽就真可以叫做非常美好的“灵芽“了。他采回来制成了“圆方丽奇色,圭壁无纤瑕”的茶饼。
诗歌的后半部分,是写烹茶、喝茶的情况。从这里知道,这种茶叶烹煮之后,有清新悠远的香味。这种茶喝了以后,“涤虑发真照,还原荡昏邪",也就是禅宗所说的可以涤除烦恼,净化心灵,使人照见自我,“明心见性”,还可以使人还归本原,驱除昏昧和邪恶,达到“真如”的境界。可见这种茶的神奇功效。这也是禅宗提倡喝茶,把茶文化和禅宗文化融合在一起,进行普遍推广的重要原因。诗歌还用佛家的甘露饭来比喻茶叶,更显出这种香茶的珍贵。最末二句,点明蓬瀛仙人,不贵茶而贵流霞仙酒之可叹。这里,作者是在赞美茶叶,也是透过一层,赞美采摘、制作茶叶的巽上人,赞美他制茶的精湛技艺,并通过这首答谢诗表达对巽上人的深挚友谊。
柳宗元的诗歌风格,有奇峭明净、悲愤沉郁的一面,但也有自然清新、空灵隽永的一面。这首诗,偏重在清新隽永的一面,和要描写的内容相一致, 但是里面也隐含着高洁明志的用意,表示自己对被贬谪荒远的愤懑和不平,有沉郁的成分在内。通过欣赏这首诗,一方面可以窥见柳宗元诗歌的思想、艺术之一斑, 同时也可以了解当时茶文化和禅宗文化相结合的有关情况,从而得到新的启示。
王安国认为,此诗当作于元和二年(807年)春。柳宗元于永贞元年(805年)冬,因参加王叔文集团政治改革失败后获罪,被贬到湖南永州做司马的闲官,寄居在龙兴寺,因而与和尚巽上人相识。巽上人是龙兴寺僧人,里贯不详,他对佛经的阐释有过人之处,是“楚之南”首屈一指的高僧,颇受当时学佛的士大夫的尊崇。当时柳宗元与其朝夕相处,交往非常密切。在佛学方面,巽上人对柳宗元产生了很大影响,这首诗是巽上人送茶叶给柳宗元以后,柳宗元写给他的答谢诗。
浔阳张君来仪,以“静者居”名其所寓之室,尝属予记之,久辞而未获。
一日,与客往候之,入其室,竹树翳深,庭户虚寂,落然无嚣声。客顾而叹曰:“美哉居乎!使张君不勤动于外、有以自乐而成夫静者,非是居乎?”
予谓客曰:“子何言之戾耶?今有人焉,处空谷之中,栖长林之下,干戈之声不闻,车马之迹不至,其居静矣。而利禄之念不忘于心,穷约之忧每拂乎虑,虽夷然而行,块然而坐,颠倒攫攘,无异奔骛于埃壒者,子谓其果静乎?又有人焉,游于邑都,宅于市里,邻有歌呼之喧,门有造请之杂,心倦乎应答,身劳于将迎,其居非静矣。而抱廉退之节,慎出处之谊,虽逐逐焉群于众人,而进不躁忽,视世之挥霍变态倏往而倏来者,若云烟之过目,漠然不足以动之,子谓其果非静者乎?盖静也系于人,不系于居。人能静则无适而不静,是居之静无与于人,人之静亦无待于居也。虽然,亦有待其居而静者矣,然非此之谓也。《传》曰:‘居天下之广居。’广居,仁也。自克己以复之,主敬以守之,至于安重而不迁,渊靓而莫测,则其体静矣,故曰‘仁者静’。张君之志,盖在于是,而假以名其室,子岂未之思乎?”
客未有以应。张君起而谢曰:“ 若居仁而静者,虽非愚所及,则愿学之焉。子之言备矣,岂不足记吾居哉?请书之。”
顾予欲静而未能者,姑书以识之,俟他日从君而从事焉。
熙宁八年夏,吴越大旱。九月,资政殿大学士、右谏议大夫知越州赵公,前民之未饥,为书问属县灾所被者几乡,民能自食者有几,当廪于官者几人,沟防构筑可僦民使治之者几所,库钱仓粟可发者几何,富人可募出粟者几家,僧道士食之羡粟书于籍者其几具存,使各书以对,而谨其备。
州县吏录民之孤老疾弱不能自食者二万一千九百余人以告。故事,岁廪穷人,当给粟三千石而止。公敛富人所输,及僧道士食之羡者,得粟四万八千余石,佐其费。使自十月朔,人受粟日一升,幼小半之。忧其众相蹂也,使受粟者男女异日,而人受二日之食。忧其流亡也,于城市郊野为给粟之所凡五十有七,使各以便受之而告以去其家者勿给。计官为不足用也,取吏之不在职而寓于境者,给其食而任以事。不能自食者,有是具也。能自食者,为之告富人无得闭粜。又为之官粟,得五万二千余石,平其价予民。为粜粟之所凡十有八,使籴者自便如受粟。又僦民完城四千一百丈,为工三万八千,计其佣与钱,又与粟再倍之。民取息钱者,告富人纵予之而待熟,官为责其偿。弃男女者,使人得收养之。
明年春,大疫。为病坊,处疾病之无归者。募僧二人,属以视医药饮食,令无失所恃。凡死者,使在处随收瘗之。
法,廪穷人尽三月当止,是岁尽五月而止。事有非便文者,公一以自任,不以累其属。有上请者,或便宜多辄行。公于此时,蚤夜惫心力不少懈,事细巨必躬亲。给病者药食多出私钱。民不幸罹旱疫,得免于转死;虽死得无失敛埋,皆公力也。
是时旱疫被吴越,民饥馑疾疠,死者殆半,灾未有巨于此也。天子东向忧劳,州县推布上恩,人人尽其力。公所拊循,民尤以为得其依归。所以经营绥辑先后终始之际,委曲纤悉,无不备者。其施虽在越,其仁足以示天下;其事虽行于一时,其法足以传后。盖灾沴之行,治世不能使之无,而能为之备。民病而后图之,与夫先事而为计者,则有间矣;不习而有为,与夫素得之者,则有间矣。予故采于越,得公所推行,乐为之识其详,岂独以慰越人之思,半使吏之有志于民者不幸而遇岁之灾,推公之所已试,其科条可不待顷而具,则公之泽岂小且近乎!
公元丰二年以大学士加太子保致仕,家于衢。其直道正行在于朝廷,岂弟之实在于身者,此不著。著其荒政可师者,以为《越州赵公救灾记》云。
何处访吴画?普门与开元。
开元有东塔,摩诘留手痕。
吾观画品中,莫如二子尊。
道子实雄放,浩如海波翻。
当其下手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已吞。
亭亭双林间,彩晕扶桑暾。
中有至人谈寂灭,悟者悲涕迷者手自扪。
蛮君鬼伯千万万,相排竞进头如鼋。
摩诘本诗老,佩芷袭芳荪。
今观此壁画,亦若其诗清且敦。
祇园弟子尽鹤骨,心如死灰不复温。
门前两丛竹,雪节贯霜根。
交柯乱叶动无数,一一皆可寻其源。
吴生虽妙绝,犹以画工论。
摩诘得之以象外,有如仙翮谢笼樊。
吾观二子皆神俊,又于维也敛衽无间言。
是岁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将归于临皋。二客从予,过黄泥之坂。霜露既降,木叶尽脱。人影在地,仰见明月,顾而乐之,行歌相答。已而叹曰:“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客曰:“今者薄暮,举网得鱼,巨口细鳞,状如松江之鲈。顾安所得酒乎?”归而谋诸妇。妇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时之须。”于是携酒与鱼,复游于赤壁之下。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
予乃摄衣而上,履巉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龙,攀栖鹘之危巢,俯冯夷之幽宫。盖二客不能从焉。划然长啸,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起水涌。予亦悄然而悲,肃然而恐,凛乎其不可留也。反而登舟,放乎中流,听其所止而休焉。
时夜将半,四顾寂寥。适有孤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玄裳缟衣,戛然长鸣,掠予舟而西也。须臾客去,予亦就睡。梦一道士,羽衣蹁跹,过临皋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游乐乎?”问其姓名,俛而不答。“呜呼!噫嘻!我知之矣。畴昔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耶?”道士顾笑,予亦惊寤。开户视之,不见其处。
季春五日有感而作,歌以自适也。
阶前流水玉鸣渠。爱吾庐,惬幽居。屋上青山,山鸟喜相呼。少日功名空自许,今老矣,欲何如。
闲来活计未全疏。月边渔,雨边锄。花底风来,吹乱读残书。谁唤九原摩诘起,凭画作、倦游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