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仲遗墟草棘秋,苍龙双阙记神州。
只知终老归唐土,忽漫相看是楚囚。
日月尽随天北转,古今谁见海西流?
眼中二老风流在,一醉从教万事休。
废墟里的铜像,伴随着荒草野棘寒秋,让我想起那苍龙双阙,就在那遥远的故国神州。
原只知终养残年,盼望回到久别的故土,忽然间朋友相逢,仍痛感是那阶下的楚囚。
可叹,日月尽随着天空向北旋转,古今谁见过大海朝西倒流?
如今,眼前的两位朋友,旧日的风流依然存在,且趁此痛饮一醉,任随那万事自去自休。
首联“翁仲遗墟草棘秋,苍龙双阙记神州。”上句翁仲被荆棘荒草掩埋,写出了荒凉残破景象,一个“秋”字,更使这残破景象带上了一阵阵的寒意,秋风瑟瑟,荆棘丛生,荒草披离,翁仲蒙尘这些景象,象喻了金朝亡国的残景。下句则直书金朝神州故都汴京。故国已亡,京都已废,只剩下饰以苍龙的双阙还能让人记起这曾经是故国的京城。故国早已成为历史遗迹,只能够在心头回忆旧日神州的苍龙双阙了。写老友聚饮,似应从幸会与畅饮落笔,但该诗却突兀而起,劈头去写故国的残破景象,犹似飓风骤起,不知何来。诗人怀念故国的深情是何等的深厚,蕴蓄于胸,难以止抑。该盘空而起的诗句,增添了诗的感染力和震撼力。
颔联“只知终老归唐土,忽漫相看是楚囚”,如果说,首联写的是诗人的亡国慨叹的话,那么颔联则是由国事及身事,写诗人的故国之思了。诗人国破家亡之后,流离迁徙,想回故乡而未,而今老友对视,彼此都是亡国之徒。诗人二十七岁南渡避乱时曾有很大抱负:“重看官家筑晋阳”(《过晋阳古城》)“只知终老归唐土”似言少壮之事。而今壮志未酬,反成楚囚。颔联语极辛酸,在递进中表现了诗人对故园深挚的思念。
颈联“日月尽随天北转,古今谁见海西流?”长歌当哭,沉痛入骨。一个孤臣孽子绝望悲伤的心境和盘托出。太阳和月亮都随着天空向北旋转,以日月交迭,故土易主,写金亡之后大片国土都为蒙古统治者所有,整个世界都不得不俯首听命于蒙古。下句“海西流”写乾坤倒转。表现历史无法逆转,灭亡了的金朝再也不能恢复了。该联,明用《淮南子·天文训》中的“天倾西北”,暗指蒙古。一句写元蒙执柄,一句写复国无望,诗人心中流淌的亡国之痛的激流,怀念故园的狂涛,汇成了老友对酒酣饮之际感情的潮水,涌于笔端,铸成了撼天动地的诗句。
尾联“眼中二老风流在,一醉从教万事休。”虽说眼前的二老,不减旧日的风度标格,可是面对这亡国丧家的现实和由此而引发的悲愤之情,却无可奈何。三位金国故臣,只有一醉方休了。这无可奈何的哀叹,是在更深的层次上抒发了诗人的丧家亡国的感情。
该诗首联写国事,由今及昔,由现实的时空及心理时空。颔联转写身事,由昔及今,由昔日的愿望抱负及今日的身份处境,颈联转写时事,由天及地,意象虚浑,包蕴极丰。该三联联联对比,通过今昔的对比,盛与衰的对比,物理空间与心理空间的对比,昔日的抱负与今日的处境的对比,以及今日时局与自己所期盼的巨大落差的对比,使诗歌形成巨大的张力,于腾挪跳跃中表达了诗人巨大的悲痛。
蒙古定宗海迷失后元年(1249年)夏,元好问来到镇州,筹刻《中州集》。当时,元好问已在镇州获鹿县建起了鹿泉新居,过上了比较安逸闲适的遗民生活。但在诗人的心中,亡国之恨却总难以平静下来。知已相逢,酒酣耳热之际,仍然免不了发一番感慨。这首诗就是诗人与友人白华、王鹗聚饮之时所作。
怨怀无托,嗟情人断绝,信音辽邈。纵妙手、能解连环,似风散雨收,雾轻云薄。燕子楼空,暗尘锁、一床弦索。想移根换叶,尽是旧时,手种红药。
汀洲渐生杜若。料舟移岸曲,人在天角。谩记得、当日音书,把闲语闲言,待总烧却。水驿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拼今生,对花对酒,为伊泪落。
柳带榆钱,又还过、清明寒食。天一笑、浦园罗绮,满城箫笛。花树得晴红欲染,远山过雨青如滴。问江南池馆有谁来?江南客。
乌衣巷,今犹昔。乌衣事,今难觅。但年年燕子,晚烟斜日。抖擞一春尘土债,悲凉万古英雄迹。且芳尊随分9趁芳时,休虚掷。
十一年前南渡客,四千里外北归人。
诏书许逐阳和至,驿路开花处处新。
三万六千顷,玉壶天地寒。庾岭封的皪,淇园折琅玕。漠漠梨花烂漫,纷纷柳絮飞残。直疑潢潦惊翻,斜风溯狂澜。
对此频胜赏,一醉饱清欢。呼䣔童翦韭,和冰先荐春盘。怕东风吹散,留尊待月,倚阑莫惜今夜看。
滁州之西南,泉水之涯,欧阳公作州之二年,构亭曰“丰乐”,自为记,以见其名义。既又直丰乐之东几百步,得山之高,构亭曰“醒心”,使巩记之。
凡公与州之宾客者游焉,则必即丰乐以饮。或醉且劳矣,则必即醒心而望,以见夫群山之相环,云烟之相滋,旷野之无穷,草树众而泉石嘉,使目新乎其所睹,耳新乎其所闻,则其心洒然而醒,更欲久而忘归也。故即其所以然而为名,取韩子退之《北湖》之诗云。噫!其可谓善取乐于山泉之间,而名之以见其实,又善者矣。
虽然,公之乐,吾能言之。吾君优游而无为于上,吾民给足而无憾于下。天下之学者,皆为材且良;夷狄鸟兽草木之生者,皆得其宜,公乐也。一山之隅,一泉之旁,岂公乐哉?乃公所寄意于此也。
若公之贤,韩子殁数百年而始有之。今同游之宾客,尚未知公之难遇也。后百千年,有慕公之为人而览公之迹,思欲见之,有不可及之叹,然后知公之难遇也。则凡同游于此者,其可不喜且幸欤!而巩也,又得以文词托名于公文之次,其又不喜且幸欤!
庆历七年八月十五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