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神自相语,咄诺汝来前。天公生汝何意,宁独有畸偏。万事粗疏潦倒,半世栖迟零落,甘受众人怜。许汜卧床下,赵壹倚门边。
五车书,都不博,一囊钱。长安自古歧路,难似上青天。鸡黍年年乡社,桃李家家春酒,平地有神仙。归去不归去,鼻孔欲谁穿。
形体和精神自言自语,呵斥着我前来问话。上天究竟为什么生下我,难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偏颇。我事事都不够仔细,做事也拖沓,半生都在漂泊失意之中,甘愿遭受世人的怜悯。像许汜睡在下床、赵壹卧靠在门边一样。
书再多,都换不来,微薄的俸禄。仕途自古都很坎坷,难的跟上青天一样。年年在社日的时候招待朋友,家家新年期间与儿孙后辈朋友宴饮,快活地像神仙。归隐还是不归隐呢,又不想受制于人。
上阕起句“形神自相语”借用陶渊明《形影神》的诗意,来抒发自己的感愤之情。形神之间的对话形态是“咄诺”的,这里用了辛弃疾《沁园春·将止酒戒酒杯使勿近》词“杯,汝来前”的散文笔法。借形神之间的对话展现诗人内心深处的压抑和愤懑。起笔就仿佛在较真了。接下来诗人连用许汜卧床和赵壹倚门两个典故对自己作一个总体认识和半世生涯的总结,词人借以自况,谓操守坚正,不仰人鼻息。但也因此更加“栖迟零落”了。
下阙进一步抒发诗人感愤之情,纵然是文籍满腹,却比不上一囊钱的作用,或者说,连一囊钱也换不来。仕途艰难,前程叵测,歧路纵横,举步维艰。表现了词人壮志未酬,不为世用的感叹。元好问在国史馆做编修,俸禄微薄,住处卑湿。诗人在《出京》诗中描写过当时的处境:“城居苦湫隘,群动日蛙黾”。诗人亲眼看到朝廷里奸佞高居要职,刚直有才之士沉于下僚,所以不愿意尘泥相污,时刻梦想着回到故乡。“鸡黍年年乡社,桃李家家春酒,平地有神仙。”便是表现了作者对于乡社田园生活的向往,词人借此表现自己不愿受微官羁锁,向往自由生活的心情。“归去不归去“”又表现了诗人心有不甘,表现了词人在“仕”与“隐”之间的矛盾和犹疑。
该词借形神咄诺对语,展示了作者内心深处“仕”与“隐”的冲突,抒发了他在长久的压抑之下按捺不住的愤懑之情,以及词人虽有志于朝廷,但不愿奴颜谄媚,仰人鼻息,因有感于半世困顿,前路艰辛,而欲回归田园却又不能潇洒而去的矛盾心情。
该词作于金哀宗正大元年(1225年),诗人在汴京国史馆当值时。其时,诗人远离家乡,任职国史馆并不得意,虽然在未出仕前常愤愤不平自己的怀才不遇,等到出仕为官,心情却十分沉郁。在夜值中,他浮想联翩,磊落难平二想到自己宦途的艰难,一生的失意,不禁感慨万端,动了归隐之念,于是创作该词。

余家贫,耕植不足以自给。幼稚盈室,缾无储粟,生生所资,未见其术。亲故多劝余为长吏,脱然有怀,求之靡途。会有四方之事,诸侯以惠爱为德,家叔以余贫苦,遂见用于小邑。于时风波未静,心惮远役,彭泽去家百里,公田之利,足以为酒。故便求之。及少日,眷然有归欤之情。何则?质性自然,非矫厉所得。饥冻虽切,违己交病。尝从人事,皆口腹自役。于是怅然慷慨,深愧平生之志。犹望一稔,当敛裳宵逝。寻程氏妹丧于武昌,情在骏奔,自免去职。仲秋至冬,在官八十余日。因事顺心,命篇曰归去来兮。乙巳岁十一月也。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僮仆欢迎,稚子候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或命巾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东阁官梅动诗兴,还如何逊在扬州。
此时对雪遥相忆,送客逢春可自由?
幸不折来伤岁暮,若为看去乱乡愁。
江边一树垂垂发,朝夕催人自白头。
十月二十六日得家书,知新置田获秋稼五百斛,甚喜。而今而后,堪为农夫以没世矣!要须制碓、制磨、制筛罗簸箕、制大小扫帚、制升斗斛。家中妇女,率诸婢妾,皆令习舂揄蹂簸之事,便是一种靠田园长子孙气象。天寒冰冻时,穷亲戚朋友到门,先泡一大碗炒米送手中,佐以酱姜一小碟,最是暖老温贫之具。暇日咽碎米饼,煮糊涂粥,双手捧碗,缩颈而啜之,霜晨雪早,得此周身俱暖。嗟乎!嗟乎!吾其长为农夫以没世乎!
我想天地间第一等人,只有农夫,而士为四民之末。农夫上者种地百亩,其次七八十亩,其次五六十亩,皆苦其身,勤其力,耕种收获,以养天下之人。使天下无农夫,举世皆饿死矣。我辈读书人,入则孝,出则弟,守先待后,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所以又高于农夫一等。今则不然,一捧书本,便想中举、中进士、作官,如何攫取金钱、造大房屋、置多田产。起手便错走了路头,后来越做越坏,总没有个好结果。其不能发达者,乡里作恶,小头锐面,更不可当。夫束修自好者,岂无其人;经济自期,抗怀千古者,亦所在多有。而好人为坏人所累,遂令我辈开不得口;一开口,人便笑曰:“汝辈书生,总是会说,他日居官,便不如此说了。”所以忍气吞声,只得捱人笑骂。工人制器利用,贾人搬有运无,皆有便民之处。而士独于民大不便,无怪乎居四民之末也!且求居四民之末,而亦不可得也。
愚兄平生最重农夫,新招佃地人,必须待之以礼。彼称我为主人,我称彼为客户,主客原是对待之义,我何贵而彼何贱乎?要体貌他,要怜悯他;有所借贷,要周全他;不能偿还,要宽让他。尝笑唐人《七夕》诗,咏牛郎织女,皆作会别可怜之语,殊失命名本旨。织女,衣之源也,牵牛,食之本也,在天星为最贵;天顾重之,而人反不重乎!其务本勤民,呈象昭昭可鉴矣。吾邑妇人,不能织䌷织布,然而主中馈,习针线,犹不失为勤谨。近日颇有听鼓儿词,以斗叶为戏者,风俗荡轶,亟宜戒之。
吾家业地虽有三百亩,总是典产,不可久恃。将来须买田二百亩,予兄弟二人,各得百亩足矣,亦古者一夫受田百亩之义也。若再求多,便是占人产业,莫大罪过。天下无田无业者多矣,我独何人,贪求无厌,穷民将何所措足乎!或曰:“世上连阡越陌,数百顷有余者,子将奈何?”应之曰:“他自做他家事,我自做我家事,世道盛则一德遵王,风俗偷则不同为恶,亦板桥之家法也。”哥哥字。
南极悬光之秋,日舒化国;东坡揽揆之度,腊日嘉平。惟贺世之哲人,锡康宁于好德。五更三老,斯实邦家之光;校德论功,尤属弟子之事。恭惟桐城姚惜抱先生,文章千古,可谓在兹;《洪范》五福,盖将咸备。颛词非所以称盛德也,小言不足以备大观也。提捶其要,可得而言:先生世无旷僚,少有令誉。袓传韦孟之诗,母授范滂之传。虽产鲜百金,家徒四壁,而游思之业方新,屡空之乐无改。既而受赏于武成宫中,经过于睿武楼下。绍金华之业,与校中经;收玉笋之班,无非上品。发声北苑,加等西台。此已极俗观之所嫮姱,而要非先生之所自见也。且夫名高则迹近,道直则身轻。昔袁盎抵巇于申屠,望尘不免;贾生开隙于绛灌,藏器何疏。折衷两端,权衡斯得。然则张季鹰命驾而去,岂役志于莼菰?阮嗣宗负薪为词,借收身于黍稷。世徒以三釜心乐,惧失曾子之养;而不知五斗腰折,难屈渊明之躬。此先生之出处,对古人而无愧者也。若夫侍天伦之乐,应人师之求,膳羞馨洁,时牵束脩之羊;桮棬奉承,乃酌问字之酒。虽曰挂冠,不忘鸣铎,非直养也。尤有进焉。自经师异派,曲学华离。综大九流,盖有三道,曰义理焉,曰文章焉,曰考证焉。咸墨守输攻,岀奴入主。为词宗者,务华绝根;谈朴学者,忘经数典。先生挺挏一元,兼包三味。风来水面,悟成章于自然;天在山中,参博物之微旨。欲使辅嗣执卷,不笑康成;范宣宗经,亦知庄子。故其论思六艺,彫琢百家。阙疑斯慎,非《坤干》而不征;圆机所流,说《云汉》而无碍。存大体于碎义,贾孔不能溺其心;辨古书于群言,邹鲁不能眯其目。及乎微之发覆,世昌子美之诗;欧阳代兴,人学退之之步。黜险怪而弗录,刘昼惭其大愚;耻骫骳而弗珍,虞初别于小说。述者谓明,学者宗之。此即随流平进,润色鸿业。其所成就,又多乎哉!先生暂违龙眠之居,久开鸡鸣之馆。此邦人士,尤所染擩。盖室有怀道之士,门无挟货之宾。而韬袠无方,光尘大合。清言徐动,濠梁之意已生;真想在中,羲皇上人不远。至于梦无超俗,而习断三宗;药屏不终,而灵怀两卷。虽假道于旁流,益发皇其庸德。于以血气和平,子孙逢吉。宜也,非幸也。今庚午季冬之月,为先生开袠之辰。前此九月,有重赴鹿鸣之喜。班跻九卿,服加三锡。是时天下之士,咸谓稽古之荣。夫虽对荣观,宴处超然者,达人之大观也;而雍容揄扬,着于后嗣者,凡众之盈愿也。某等愧夏虫之难语,思春木之常芚。无不含识知归,于以抒情宣德。如七十子之服,所愧微言;以八千岁为春,此其初度云尔。
闻黄山胡公有双白鹇,盖是家鸡所伏,自小驯狎,了无惊猜,以其名呼之,皆就掌取食。然此鸟耿介,尤难畜之,余平生酷好,竟莫能致。而胡公辍赠于我,唯求一诗。闻之欣然,适会宿意,援笔三叫,文不加点以赠之。
请以双白璧,买君双白鹇。
白鹇白如锦,白雪耻容颜。
照影玉潭里,刷毛琪树间。
夜栖寒月静,朝步落花闲。
我愿得此鸟,玩之坐碧山。
胡公能辍赠,笼寄野人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