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元二使安西

唐代王维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白话译文

渭城清晨的细雨打湿了路边尘土,客舍边的杨柳愈发显得翠绿清新。

劝君再饮下这杯离别的美酒,向西出了阳关就再难遇到故人。

词句注释

  1. 元二:姓元,排行第二,作者的朋友。使:出使。安西:指唐代安西都护府,治所在龟兹城(今新疆库车)。
  2. 渭城:即秦代咸阳古城,汉改渭城,在今陕西咸阳东北,位于渭水北岸。朝雨:早晨下的雨。浥:湿。
  3. 客舍:驿馆,旅馆。柳色:柳树象征离别。
  4. 更尽:再喝干,再喝完。
  5. 阳关:在今甘肃省敦煌西南,为古代通西域的要道。故人:老朋友。

作品赏析

《送元二使安西》一诗,语言朴实,形象生动,由于运用了巧妙的艺术手法表达了浓郁深挚的感情,道出了人人共有的依依惜别之情,所以在唐代便被谱成歌曲演唱,成了离筵别席上的送行之歌,称为“阳关曲”。白居易《对酒五首》之一有“相逢且莫推辞醉,听唱阳关第四声”的句子,且注明“第四声即‘劝君更尽一杯酒’”。王维的这首诗之所以另有一题为“阳关三叠”,是因为咏唱时,首句不叠,其他三句都再唱。然而,有人认为仅有末句重叠三唱。按白居易所说的“第四声”,则应是首句不叠,其他三句重叠,不然“劝君”一句不可能为“第四声”。从白居易的诗句来看,唐代应是反复唱此诗的“西出阳关无故人”。

此诗前两句写送别的时间,地点,环境气氛,为送别创造了一个愁郁的氛围。清晨,渭城客舍,自东向西一直延伸、不见尽头的驿道,客舍周围、驿道两旁的柳树。这一切,都是极平常的眼前景,读来却风光如画,抒情气氛浓郁。“朝雨”在这里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早晨的雨下得不长,刚刚润湿尘土就停了。从长安西去的大道上,平日车马交驰,尘土飞扬,而送别的时候,朝雨乍停,天气清朗,道路显得洁净、清爽。“浥轻尘”的“浥”字是湿润的意思,在这里用得很有分寸,显出这雨澄尘而不湿路,恰到好处,仿佛天从人愿,特意为远行的人安排一条轻尘不扬的道路。客舍,原本是羁旅者的伴侣;杨柳,更是离别的象征。选取这两件事物,是作者有意关合送别。它们通常总是和羁愁别恨联结在一起,而呈现出黯然销魂的情调。而此刻,却因一场朝雨的洒洗而别具明朗清新的风貌——“客舍青青柳色新”。平日路尘飞扬,路旁柳色常会笼罩着灰蒙蒙的尘雾,一场朝雨,才重新洗出它那青翠的本色,所以说“新”,又因柳色之新,映照出客舍青青来。总之,从清朗的天宇,到洁净的道路,从青青的客舍,到翠绿的杨柳,构成了一幅色调清新明朗的图景,为这场送别提供了典型的自然环境。这是一场深情的离别,但却不是黯然销魂的离别。相反地,倒是透露出一种轻快而富于希望的情调。“轻尘”“青青”“新”等词语,声韵轻柔明快,加强了读者的这种感受。

三四两句写惜别,是一个整体。要深切理解这临行劝酒中蕴含的深情,就不能不涉及“西出阳关”。处于河西走廊尽西头的阳关,和它北面的玉门关相对,从汉代以来,一直是内地出向西域的通道。唐代国势强盛,内地与西域往来频繁,从军或出使阳关之外,在盛唐人心目中是令人向往的壮举。但当时阳关以西还是穷荒绝域,风物与内地大不相同。朋友“西出阳关”,虽是壮举,却又会经历万里长途的跋涉,备尝独行穷荒的艰辛寂寞。因此,这临行之际“劝君更尽一杯酒”,就像是浸透了诗人全部丰富深挚情谊的一杯浓郁的感情琼浆。这里面,不仅有依依惜别的情谊,而且包含着对远行者处境、心情的深情关心,包含着前路珍重的殷勤祝愿。对于送行者来说,劝对方“更尽一杯酒”,不只是让朋友多带走他的一分情谊,而且有意无意地延宕分手的时间,好让对方再多留一刻。“西出阳关无故人”之感,不仅仅只是属于行者的。临别依依,要说的话很多,但千头万绪,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这种场合,往往会出现无言相对的沉默,“劝君更尽一杯酒”,就是不自觉地打破这种沉默的方式,也是表达此刻丰富复杂感情的方式。诗人没有说出的比已经说出的要丰富得多。总之,三四两句所剪取的虽然只是一刹那的情景,却是蕴含极其丰富的一刹那。

绝句在篇幅上受到严格限制。这首诗,对如何设宴饯别,宴席上如何频频举杯、殷勤话别,以及启程时如何依依不舍,登程后如何瞩目遥望,等等,一概舍去,只剪取饯行宴席即将结束时主人的劝酒辞:“再干了这一杯吧,出了阳关,可就再也见不到老朋友了。”诗人像高明的摄影师,摄下了最富表现力的镜头。宴席已经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酿满别情的酒已经喝过多巡,殷勤告别的话已经重复过多次,朋友上路的时刻终于不能不到来,主客双方的惜别之情在这一瞬间都到达了顶点。主人的这句脱口而出的劝酒辞就是此刻强烈、深挚的惜别之情的集中表现。

这首诗所描写的是一种最有普遍性的离别。它没有特殊的背景,而自有深挚的惜别之情,这就使它适合于绝大多数离筵别席演唱,后来编入乐府,成为最流行、传唱最久的歌曲。

创作背景

《送元二使安西》是王维送朋友去西北边疆时作的诗,后有乐人谱曲,名为“阳关三叠”,又名“渭城曲”,大约作于安史之乱之前。其送行之地是渭城。诗人送友人元二远赴安西都护府,从长安一带送到渭城客舍,到了最后分手之地,作这首七绝送别。

名家点评

  • 宋代刘辰翁《王孟诗评》:更万首绝句,亦无复近,古今第一矣。顾云:后人所谓《阳关三叠》,名下不虚。
  • 元代释圆至《笺注唐贤绝句三体诗法》:首句藏行尘,次句藏折柳。两面皆画出,妙不露骨。从休文“莫言一杯酒,明日难重持”变来。
  • 明代李东阳《麓堂诗话》:作诗不可以意徇辞,而须以辞达意。辞能达意,可歌可咏,则可以传。王摩诘“阳关无故人”之句,盛唐以前所未道。此辞一出,一时传诵不足,至为三叠歌之。后之咏别者,千言万语。殆不能出其意之外。必如是,方可谓之达耳。
  • 明代吴逸一《唐诗正声》:吴逸一曰:语由信笔,千古擅长,既谢光芒,兼空追琢,太白、少伯,何遽胜之!
  • 明代桂天祥《批点唐诗正声》:《阳关三叠》,唐人以为送行之曲,虽歌调已亡,而音节自尔悲畅。
  • 明代敖英《唐诗绝句类选》:唐人别诗,此为绝唱。
  • 明代胡应麟《诗薮》:“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岂不一唱三叹,而气韵衰飒殊甚。“渭城朝雨”自是口语,而千载如新。此论盛唐、晚唐三昧。
  • 明代陆时雍《唐诗镜》:语老情深,遂为千古绝调。
  • 明代唐汝询《唐诗解》:唐人饯别之诗以亿计,独《阳关》擅名,非为其真切有情乎?凿混沌者皆下风也。
  • 明代周珽《唐诗选脉会通评林》:谢枋得曰:意味悠长。唐汝洵曰:信手拈出,乃为送别绝唱。作意者正不能佳。蒋一梅曰:片言之悲,令人魂断。
  • 明末清初邢昉《唐风定》:风韵超凡,声情刺骨,自尔百代如新,更无继者。
  • 明末清初黄生《唐诗摘钞》:先点别景,次写别情,唐人绝句多如此,毕竟以此首为第一,惟其气度从容,风味隽永,诸作无出其右故也。失粘须将一二倒过,然毕竟移动不得,由作者一时天机凑泊,宁可失粘而语势不可倒转。此古人神境,未易到也。
  • 清代钱良择《唐音审体》:刘梦得诗云“更与殷勤唱渭城”,白居易诗云“听唱阳关第四声”,皆谓此曲也,相传其调最高,倚歌者笛为之裂。
  • 清代焦袁熹《此木轩论诗汇编》:古今绝调。“渭城朝雨浥轻尘”下面决不是遇着个高僧,遇着个处士,此钩魂摄魄之说。第三、第四句不可连读。落句冷水一涕,却只是冲口道出,不费寻思。
  • 清代吴瑞荣《唐诗笺要》:不作深语,声情沁骨。
  • 清代徐增《而庵说唐诗》:人皆知此诗后二句妙,而不知亏煞前二句提顿得好。此诗之妙只是一个真,真则能动人。后维偶于路旁,闻人唱诗,为之落泪。
  • 清代吴煊《唐贤三昧集笺注》:惜别意悠长不露。《阳关三叠》艳称今古,音节最高者。按“三叠”为度曲者叠第三句也。相传倚笛亦为之裂。
  • 清代沈德潜《唐诗别裁》:阳关在中国外,安西更在阳关外。言阳关已无故人矣,况安西乎?此意须微参。
  • 清代宋顾乐《唐人万首绝句选评》:送别诗要情味俱深,意境两尽,如此篇真绝作也。
  • 清代赵翼《瓯北诗话》:人人意中所有,却未有人道过,一经说出,便人人如其意之所欲出,而易于流播,遂足传当时而名后世。如李太白“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王摩诘“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至今犹脍炙人口,皆是先得人心之所同然也。
  • 清代刘宏煦《唐诗真趣编》:只体贴友心,而伤别之情不言自喻。用笔曲折。刘仲肩曰:是故人亲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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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然则其所以教者,何也?”曰:“诗者,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馀也。心之所感有邪正,故言之所形有是非。惟圣人在上,则其所感者无不正,而其言皆足以为教。其或感之之杂,而所发不能无可择者,则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而因有以劝惩之,是亦所以为教也。昔周盛时,上自郊庙朝廷,而下达于乡党闾巷,其言粹然无不出于正者。圣人固已协之声律,而用之乡人,用之邦国,以化天下。至于列国之诗,则天子巡狩,亦必陈而观之,以行黜陟之典。降自昭、穆而后,寖以陵夷,至于东迁,而遂废不讲矣。孔子生于其时,既不得位,无以行帝王劝惩黜陟之政,于是特举其籍而讨论之,去其重复,正其纷乱;而其善之不足以为法,恶之不足以为戒者,则亦刊而去之;以从简约,示久远,使夫学者即是而有以考其得失,善者师之,而恶者改焉。是以其政虽不足行于一时,而其教实被于万世,是则计之所以为者然也。”

曰:“然则国风、雅、颂之体,其不同若是,何也?”曰:“吾闻之,凡诗之所闻风者,多出于里巷歌谣之作。所谓男女相与咏歌,各言其情者也。虽《周南》《召南》亲被文王之化以成德,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故其发于言者,乐而不过于淫,哀而不及于伤,是以二篇独为风诗之正经。自《邶》而下,则其国之治乱不同,人之贤否亦异,其所感而发者,有邪正是非之不齐,而所谓先王之风者,于此焉变矣。若夫雅颂之篇,则皆成周之世,朝廷郊庙乐歌之词:其语和而庄,其义宽而密;其作者往往圣人之徒,固所以为万世法程而不可易者也。至于雅之变者,亦皆一时贤人君子,闵时病俗之所为,而圣人取之。其忠厚恻怛之心,陈善闭邪之意,犹非后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之。此《诗》之为经,所以人事浃于下,天道备于上,而无一理之不具也。”

曰:“然则其学之也,当奈何?”曰:“本之二《南》以求其端,参之列国以尽其变,正之于雅以大其规,和之于颂以要其止,此学诗之大旨也。于是乎章句以纲之,训诂以纪之,讽咏以昌之,涵濡以体之。察之情性隐约之间,审之言行枢机之始,则修身及家、平均天下之道,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于此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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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维
简介描述:

王维(693年或694年或701年—761年),字摩诘,号摩诘居士,河东蒲州(今山西省运城市)人,祖籍山西祁县。唐朝诗人、画家。

出身太原王氏分支河东王氏。于开元十九年(731年)状元及第,历官右拾遗、监察御史、河西节度使判官。唐玄宗天宝年间,拜吏部郎中、给事中。安禄山攻陷长安时,被迫受伪职。长安收复后,王维被责授太子中允,后官至尚书右丞。上元二年(761年)七月去世,享年六十一岁。

王维不仅参禅悟理,学庄信道,还精通诗、书、画、音乐等。以诗名盛于开元、天宝年间,尤长五言。其诗多咏山水田园,与孟浩然合称“王孟”,有“诗佛”之称。其书画特臻其妙,后人推其为“南宗山水画之祖”。苏轼评之曰:“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存诗400余首,代表作有《相思》《山居秋暝》等。著有《王右丞集》《画学秘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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