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叶阴浓,遍池塘水阁,偏趁凉多。海榴初绽,妖艳喷香罗。老燕携雏弄语,有高柳鸣蝉相和。骤雨过,珍珠乱糁,打遍新荷。
人生有几,念良辰美景,一梦初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命友邀宾玩赏,对芳樽浅酌低歌。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绿叶繁茂一片浓阴,池塘中布满水阁,这里最凉快。石榴花刚开,妖娆艳丽散发扑鼻的香气。老燕携带着小燕,叽叽地说着话,高高的柳枝上有蝉鸣相和。骤雨刹时飞来,像珍珠一般乱洒,打遍池塘里一片片新荷。
人生能有多长时间,想想那良辰美景,好像刚刚做了一场梦一样。命运的好坏是由前生而定的,何必要自己苦苦操劳呢。邀请宾客朋友玩赏,喝酒唱歌,暂且喝个酩酊大醉,任凭它日月轮转,来往像穿梭。
此曲为一首清美动人的小令,由上下两片组成。上片描写出一幅春末夏初的园林美景。首句“绿叶阴浓”不仅点明了时令,而且渲染了池塘水阁的深邃宁静。绿叶成阴,遮蔽阳光,营造出一个避暑的清凉空间,别有一番幽美的情趣。“妖艳喷香罗”的石榴与茂密的绿叶相映成趣,非常具有画面感。以上五句从视觉所及落笔。“绿叶”“水阁”“海榴”诸意象所组成的画面,其色泽或明或暗,或浓或谈,意境优美。接着,作者从听觉着墨,通过声色交互而引起读者诸种感觉的移借,从而派生出悠长的韵味来。雏燕在暖风里逐渐长大,与老燕软语呢喃。蝉声聒噪,充斥庭院,与稚嫩娇软的燕语和谐地、有层次地组合成一曲交响乐,生机盎然。再接下来,作者叙写了一场骤雨。雨点似“珍珠乱糁”,“打遍新荷”。这场突如其来的阵雨并没有大煞风景,反而平添了一分诗意。可以说,正是因为“骤雨”,荷花才倍增媚姿。雨过天晴,在骄阳的照耀下,圆润的荷叶,亭亭玉立的荷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这里把荷花的状态形象描绘得非常传神,与周邦彦的“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苏幕遮·燎沈香》),有异曲同工之妙。
下片即景抒怀。面对如此良辰美景,作者不禁感叹“人生有几”。作者对人生的成败得失持一种“穷通前定”的态度。再加上赏荷花而饮美酒,是古人的一种雅兴。于是,作者召集同道知己,“对芳尊浅酌低歌”,要一醉方休。“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这种消沉的情感在元好问为数不多的散曲中是一以贯之的。如“老夫唯有,醒来明月,醉后春风”“谢公扶病,羊昙挥涕,一醉都休”(《人月圆·卜居外家东园》)。这些并不能简单地贬之为消极避世,而且散曲所表现出的这种人生态度与作者的人生道路也不尽相同。这只是作者用以抚慰其饱尝国破家亡创伤的心灵。正如清赵翼《题遗山诗》所云:“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元好问的曲作也带有这种沉郁凝重的特色。
此曲写法与词相近,这是因为在宋元之交,词、曲均称乐府,都是被诸管弦,传于歌筵的,所以早期的词曲分疆并不甚严。《莲子居词话》认为此曲作词调,就是这个缘故。具有词味,也可算是此曲的一个特点。
此篇作于金朝灭亡之后,正是作者失意落拓之时。作者远离家乡,在外辗转二十余年,再次归乡时,天下已改朝换代。元陶宗仪《辍耕录》卷九云:“《小圣乐》乃小石调曲,元遗山先生好问所制,而名姬多歌之,俗以为‘骤雨打新荷’是也。”赵松雪听歌姬唱此词,赋诗赞曰:“主人自有沧州趣,游女乃歌白雪词。”此曲正是以“白雪词”抒写“沧州趣”。这里表现的,乃是宋元之际文人们一种典型的精神生活。
谁伴明窗独坐,和我影儿两个。灯烬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无那,无那,好个恓惶的我。
盖将军,真丈夫。
行年三十执金吾,身长七尺颇有须。
玉门关城迥且孤,黄沙万里白草枯。
南邻犬戎北接胡,将军到来备不虞。
五千甲兵胆力粗,军中无事但欢娱。
暖屋绣帘红地炉,织成壁衣花氍毹。
灯前侍婢泻玉壶,金铛乱点野酡酥。
紫绂金章左右趋,问著只是苍头奴。
美人一双闲且都,朱唇翠眉映明眸。
清歌一曲世所无,今日喜闻凤将雏。
可怜绝胜秦罗敷,使君五马谩踟蹰。
野草绣窠紫罗襦,红牙缕马对樗蒱。
玉盘纤手撒作卢,众中夸道不曾输。
枥上昂昂皆骏驹,桃花叱拨价最殊。
骑将猎向城南隅,腊日射杀千年狐。
我来塞外按边储,为君取醉酒剩沽。
醉争酒盏相喧呼,忽忆咸阳旧酒徒。
黄冈之地多竹,大者如椽,竹工破之,刳去其节,用代陶瓦。比屋皆然,以其价廉而工省也。
子城西北隅,雉堞圮毁,蓁莽荒秽,因作小楼二间,与月波楼通。远吞山光,平挹江濑,幽阒辽夐,不可具状。夏宜急雨,有瀑布声;冬宜密雪,有碎玉声;宜鼓琴,琴调虚畅;宜咏诗,诗韵清绝;宜围棋,子声丁丁然;宜投壶,矢声铮铮然;皆竹楼之所助也。
公退之暇,被鹤氅衣,戴华阳巾,手执《周易》一卷,焚香默坐,消遣世虑。江山之外,第见风帆沙鸟,烟云竹树而已。待其酒力醒,茶烟歇,送夕阳,迎素月,亦谪居之胜概也。
彼齐云、落星,高则高矣;井干、丽谯,华则华矣;止于贮妓女,藏歌舞,非骚人之事,吾所不取。
吾闻竹工云,竹之为瓦,仅十稔。若重覆之,得二十稔。噫,吾以至道乙未岁,自翰林出滁上,丙申移广陵;丁酉又入西掖,戊戌岁除日有齐安之命,己亥闰三月到郡。四年之间,奔走不暇,未知明年又在何处,岂惧竹楼之易朽乎!后之人与我同志,嗣而葺之,庶斯楼之不朽也!
咸平二年八月十五日记。
孙奇逢,字启泰,号钟元,北直容城入也。少倜傥,好奇节,而内行笃修;负经世之略,常欲赫然著功烈,而不可强以仕。先是,高攀龙、顾宪成讲学东林,海内士大夫立名义者多附焉。及天启初,逆奄魏忠贤得政,叨秽者争出其门,而目东林诸君子为党。由是杨涟、左光斗、魏大中、周顺昌、缪昌期次第死厂狱,祸及亲党。而奇逢独与定兴鹿正、张果中倾身为之,诸公卒赖以归骨,世所传“范阳三烈士”也。
方是时,孙承宗以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经略蓟、辽,奇逢之友归安茅元仪及鹿正之子善继皆在幕府。奇逢密上书承宗,承宗以军事疏请入见。忠贤大惧,绕御床而泣,以严旨遏承宗于中途。而世以此益高奇逢之义。台垣及巡抚交荐屡征,不起,承宗欲疏请以职方起赞军事,使元仪先之,奇逢亦不应也。其后畿内盗贼数骇,容城危困,乃携家入易州五公山,门生亲故从而相保者数百家,奇逢为教条部署守御,而弦歌不辍。
入国朝,以国子祭酒征,有司敦趣,卒固辞。移居新安,既而渡河,止苏门百泉。水部郎马光裕奉以夏峰田庐,逆率子弟躬耕,四方来学,愿留者,亦授田使耕,所居遂成聚。
奇逢始与鹿善继讲学,以象山、阳明为宗,及晚年,乃更和通朱子之说。其治身务自刻砥,执亲之丧,率兄弟庐墓侧凡六年。人无贤愚,苟问学,必开以性之所近,使自力于庸行。其与人无町畦,虽武夫悍卒工商隶圉野夫牧竖,必以诚意接之,用此名在天下,而人无忌嫉者。方杨、左在难,众皆为奇逢危,而忠贤左右皆近畿人,夙重奇逢质行,无不阴为之地者。鼎革后,诸公必欲强起奇逢,平凉胡廷佐曰:“人各有志,彼自乐处隐就闲,何故必令与吾侪一辙乎?”居夏峰二十有五年,卒,年九十有二。
河南北学者,岁时奉祀百泉书院,而容城与刘因、杨继盛同祀,保定与孙文正承宗、鹿忠节善继并祀学宫,天下无知与不知,皆称曰夏峰先生。
赞曰:先兄百川闻之夏峰之学者,征君尝语人曰:“吾始自分与杨、左诸贤同命,及涉乱离,可以犯死者数矣,而终无恙,是以学贵知命而不惑也。”征君论学之书甚具,其质行,学者谱焉,兹故不论,而独著其荤荤大者。方高阳孙少师以军事相属,先生力辞不就,众皆惜之,而少师再用再黜,讫无成功,《易》所谓“介于石,不终日”者,其殆庶几耶。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